脑梗陪护日记｜特殊的中秋

圆月在天，圆饼在地。十二个月份中唯独八月的月中最受人期待。息县用连绵的秋雨迎接这个特殊的节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阖家团圆一起吃份月饼是难得的幸福和欢乐时光。

早上十点，我和哥哥还有妹妹一起碰头。为了赶上这次中秋节，妹妹直接从工作单位乘车，经杭州转回息县。一夜火车颠簸，天亮抵达曹黄林车站。

截止早上八点，我们兄弟姐妹终于再次齐聚息州大地。息县太大了，尽管我们的脚步都踩在这片土地上，如果兄弟姐妹五人想要面对面还需耐心等待某个有缘时光。两位姐姐不在家，佳节来临，需要拜访婆家长辈，这是应有的礼节。息人重风俗礼节，理当支持。

从哥哥手中接过接力棒后，我把昨夜陪护父母未曾好好休息的哥哥和一夜火车尚未休息的妹妹赶走。房间内只剩下我和父亲母亲。这是难得的独享机会。夜晚需要给母亲翻身，喂药，按摩，换尿不湿。父亲照例记不清早上是否吃过药，他抱着一摞书和小册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时而看书时而瞅瞅我和母亲这边。等我静下来去看他时，他却已睡着。

过节了，中医院康复中心常住的病友们都回去了，相邻房间静悄悄的，唯独我们这里热闹非凡。中午嫂子炖一只老母鸡，又炒了几样小菜。母亲先说吃不下，在嫂子的助攻下吃掉小半碗饭菜，已是极大进步。

想着远在沈阳读书的侄子即将回来，午饭后哥哥嫂子赶回去，趁机给正在犯椎间盘突出的嫂子拉拉腰。这是一种经家族中数人体验后积累下来的有效方法：腰部上下用带子固定好以后，上下用带子系重物，用外力拉伸，减轻颈椎骨之间的挤压。

我们住的病房是一个四人间病房，平时常住的只有住在最外面的母亲和最里面的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另外两位病友很少出现。一位瘦瘦的男子站在门外，腼腆地冲我们笑笑。后来我们才得知他就是母亲近临的病友。平日在二楼康复训练，偶尔到病房休息一下。病房内每张床位每天二十元，住院治疗可以报销部分费用，因此不少人采用住院治疗的途径，实际上很少在医院过夜。这对我们来说真是很好的机会，父亲每天晚上能够找到合适的空床，甚至独享一个病房。每个夜晚父亲独自睡在6号病房。每天晚上父亲起夜回6号病房途中，会轻声推开4号病房的门走到母亲身边。早上再带着杯子踱步到4号病房27床。

康复中心的副院长顾主任再次将我叫到值班医生办公室。这是她第三次找我们谈论母亲转院之事。前天母亲再次突发房颤，也就是心率高达130以上，这和平日60左右的心率有很大不同。吸氧，心率监测仪，测血压，等等都安排在母亲身边，整个三层都紧张起来。母亲原本的康复训练也停了下来。我们处在漩涡中心不觉有什么，但顾主任十分紧张，指出她们并非心血类专业医生，无法胜任急救工作。我和哥哥商量后决定次日转人民医院。听闻此，顾主任如释负重。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夜间母亲的睡眠开始出现间歇性停息。母亲在睡眠过程中多次呼吸暂停，每次持续10秒或更长时间。由于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母亲不能进入深度睡眠，时常有呼吸停止的问题。每个鼾声背后都是母亲艰难的呼气，也让夜间睡在她身边的我们提心吊胆。随着脑梗附着时间越来越长，这种呼吸问题越来越凸显。母亲正在变成一只风箱，四处漏风的风箱，我们想要用力缝补都无法捂住漏洞。

外面下着雨，大姐一家来了，哥嫂一家来了，小妹也回来了。病房里热闹非凡。但此时母亲正仰靠在枕头上，我和大姐正手忙脚乱帮母亲止血—母亲牙龈出血很厉害，一开始是下牙，涓涓细流；后来上面的牙龈也开始出血，母亲的舌头和嘴角上都是血。我们用棉签，湿紧纸，纸巾，毛巾敷擦。

母亲的丈夫在看着这一切，母亲的子女们在看着这一切，母亲的孙子外孙外孙女和外孙媳妇看着这一切，却只能看着，没法多说一句话。

紧挨着墙壁上放着两盒月饼，切好的月饼放在板凳上。很少有人去吃月饼，我早已无暇顾及月饼。母亲牙齿在出血，还是那个可恨又无比对症的利伐沙班片引起的出血。我们只看到牙龈出血，还有什么地方会出血呢？肠壁，脑部，内脏，胃？我不知道也不敢多想。

雨小一些，夜晚窗外的灯也更柔和。马路对面盲人聚义庄的梆子声不再响起。众人散去，父亲把他孙子叫到母亲床前，他声音颤抖眼眶湿润：孩子啊，多看一眼你奶奶。多看一眼你奶奶。

天上若有明月，当有血色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