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的酒（奇思妙想30）
天山有女，名抚琴。
抚琴有酒，名无忧。
1.
老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在黑黝黝的煤矿里抬起头。外面阳光正灿烂着，小草在风中摇曳着，好像对老荒招手。
真的可以无忧吗？
也许是真的呢？
老荒犹豫了一把，才缓缓地从矿洞里出来。阳光有些刺眼，老荒眯着眼，活动着僵硬的手脚。外面的空气果然清新多了，隐约地还有花香，不像洞里那样沉闷。
转身，看着那个不知住了多久的矿洞，老荒有些舍不得。真要无忧，就不用再回来了。若不能无忧，天山和矿洞又有什么区别呢？想到这里，老荒拍拍皱巴巴的衣服，俯身弯腰拔了一根小草，叼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
2.
天山在哪里，老荒也不知道，想要找个路人问一下，谁知那路人一看老荒，好像见了怪物那般，撒腿狂奔，口里还喊着，鬼啊！
老荒摸摸自己的鼻子，没想到矿洞住久了，自己都成鬼了。 也许自己就是鬼，只不过自己还不知道。想到这里，老荒低头，看到脚下一团黑黑的影子。听说鬼是没有影子的，所以老荒只是老荒，不是荒鬼。
沿着山路，老荒看到一条小溪。清澈的溪水里，一个黑黝黝的脑袋，包裹在杂乱的长发里，一对眼珠子透过发间缝隙看着老荒，看得老荒自己有些发寒。
老荒找来一根长草，扎起乱蓬蓬的头发，还胡乱抹了一把脸。终于不再像个鬼那样的吓人，可惜清澈的水变黑了，泛着油面继续流淌着。老荒想，真好，溪水，流着流着就干净了。可人呢，过着过着怎么就难过了呢？
老荒不敢再多想，因为想了也没有答案。也许那个传闻的抚琴知道答案，对了，还要找她要无忧酒呢。
3.
天山很高，几乎都快碰到天上的白云了。老荒心想，这么高的山怎么会有人呢？只怕传闻是假的，怎么会有无忧酒呢？
一只老鼠从草丛里跑出来，看到老荒后，呆了一下，哧溜地钻进洞里。老荒想，也对，自己都能在矿洞里呆着，为什么抚琴不能住在高山。老荒在老鼠洞前留下一颗红色的果子，叼着一根小草沿着山路往山上走。
4.
路上，老荒遇到了很多人，有的和他一样，埋头走路；有的停在路边，安营扎寨；还有的已经往回走。老荒问过一个下山的路人，怎么了？
路人是个年青的小伙子，朝气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几乎破口大骂。老荒从他飞溅的唾沫里，听说了原来山上根本没有抚琴，所谓的无忧酒也是一个骗局。
老荒问小伙子，你爬到山顶了吗？
小伙子摇摇头，可他马上又故作老成，语重心长地告诫老荒，山上真的没有人，因为大家都这样说。
大家都这样说。可老荒之前听到的却是天山有女名抚琴，抚琴有酒名无忧。小伙子走了，老荒在原地想了很久也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错了。
风吹来，白云像棉花糖，轻飘飘地飞过山顶，没有一丝顾虑和犹疑。如果能像白云那样就好了，只是随着风儿飞，被撕开了也无妨，只是简简单单的飘着。
老荒还是继续爬山，如果山上没有抚琴女也没有无忧酒，至少那里还有悠悠的白云。找不到人，那就留在山顶白云间，随风飘吧。
5.
日出日落，老荒依旧在山间丛林里走着。山路变得越发崎岖，有时甚至看不到路在哪里。身边的人也慢慢的少了，在一个个分叉路口，人群被分裂成一群群。到最后，老荒发觉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山依旧很高很高，山顶还是离得很远很远，老荒的衣服被路上的树枝撕成了布条。转身看着山下。一幢幢房子都成了火柴盒大，移动的黑影该是小车吧。也许只有回头望，才知道自己已经爬到了一定的高度吧。
老荒费尽全身力气爬上一块大石头，大字型的躺在石头上。阳光下石头有些热乎，还有些疙瘩，却让老荒觉得很舒服了。
其他人呢，也许他们已经到了山顶；也许他们还在山腰；也许他们回到了山下。老荒只知道他还在途中。
一只褐色的小鸟，停在老荒的旁边，用尖尖的小嘴啄着自己的翅膀，不时地叫着清脆的声音。老荒看着小鸟细嫩的小脚，有些微红，末端张着小爪子，支撑着小鸟的身躯。
小鸟好像发现了老荒，扑腾了一下翅膀。老荒端坐起来，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小鸟扑腾着翅膀，从石头飞起来，落在老荒的手指上，歪着头看着老荒。手指上传来一种温暖，还能感受到小爪子搭在皮肤的微妙，老荒很开心地对着小鸟笑了，好像意外地邂逅了一个小伙伴。
6.
老荒抓虫子打算喂小鸟，每次还没抓到手就被小鸟一口拖下去。吃到虫子的小鸟有时还会得意地在老荒头上打个转，兜个圈。
老荒有些不服气，越发去路边的小草里翻，到了最后反倒变成了老荒和小鸟在草从里争虫子。有一次，老荒顺利地抢到虫子，正要喂小鸟时，发觉肩上的小鸟把小脑袋转到一边，像一个任性地小孩子生气了。
老荒忽然愣了，为什么要和小鸟争抢虫子呢？就为了表达我对它的好吗，可没有争抢，小鸟还能更容易地吃到虫子。老荒对它的好，和它的争抢反倒成了小鸟的阻碍。
看着天上自在的白云，老荒觉得他自己好像做错了。就像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收留了小鸟，却反倒束缚了小鸟。
老荒把小鸟从肩膀上抱下来，轻轻地放在手心里轻抚着，指尖末端传来一阵温柔。小鸟舒服地闭上眼睛，小脑袋缩了一下，正要安心地蹲在老荒的手心里。忽然传来一阵大力，小鸟被老荒从手心抛到空中，混乱地张开翅膀，傻傻地看着老荒，嘴里叽叽喳喳地叫着。
老荒对着小鸟挥挥手，转身看着山顶，继续上路。
7.
老荒曾想过山顶，许是仙气缕缕，环绕四周的人间仙境；许是树木茂密，遍地翠绿的盎然生机。
可是，到了山顶，老荒才发现其实山顶光秃秃的，除了石头和黄土之外，什么都没有。白云依旧在老荒头上飘着，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风有点大。
老荒有些失望，真真还不如在山下，那里还有很多人，还不如在山腰，那里还有一只可爱淘气的小鸟。山顶呢，说好的抚琴女呢，也许如那个下山的小伙子说的，都是骗人的。老荒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8.
老荒在光秃秃的山顶做了一个梦，里面很多人，有男的有女的，大家一起坐在阳台上喝茶聊天，说着有趣的事情。有人回头看见了老荒，微笑着挥手示意。其他人也都转身看着老荒，也都微笑着，还有人喊着老荒的名字。老荒怯生生地走过去，茶水在阳光下冒着烟，阵阵茶香，聊天的人却都消失了。
老荒大喊大叫，却被一团紫色浓雾包裹着。老荒跑出迷雾，发现自己身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旁边还有很多小鸟叽叽喳喳的，老荒转过脑袋看到肩膀上停着一只褐色的小鸟。小鸟歪着脑袋，小眼睛看着老荒。老荒伸出手去抓小鸟，想要摸着它的羽毛，可是肩上的小鸟却不见了，和旁边的小鸟一样消失了。
老荒脚滑了一下，从石头上摔下来，掉进一片白云里，很软很舒服，真的像棉花糖。来了一阵大风，把老荒和白云一起吹向空中，那里还有很多很多云，摆着很多的形状。有的像老鼠，有的像房子，有的像树木，有的像大雪人，老荒却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的那片云。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老荒在云端里哭得像个任性的孩子。
9.
醒来后的老荒看到了一个女子，个子很高，穿着长长的白衣裙，手里捧着一把琴，很多的蝴蝶围绕着她，叫人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她的声音有些清脆，又透着一种奇怪的沧桑。她说她就是抚琴。她问老荒来这天山上做什么？
老荒低着头说了来意，想要无忧酒。
抚琴笑了，你有何忧，为何找我要酒。
老荒想了很久，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忧愁，如同他自己也不知道之前为什么会在矿洞里。很多很多的人和事在老荒的心里闪过，或悲或喜，或痴或狂，或哭或笑，终究不过一瞬而过。何忧何惧，聚散离合，悲欢喜怒；何恋何痴，红尘万丈，沧海一粟。
抚琴看老荒低头沉默，微笑不语，盘坐下来，将琴放于膝上，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跳跃，琴音空灵干净。
一曲罢了，老荒方醒，对抚琴言谢后便独自离去。
10.
后来，有人问老荒，你真的见过天山抚琴吗？
老荒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找她要无忧酒呢？
老荒笑而不言，眼里却透着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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