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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我的父亲

2023-11-04  本文已影响0人  最浪漫的事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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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一生勤劳,是一辈子都长在泥土里的人。在我眼里,他不是农民,因为农民是以从事“农业”为生的人,而父亲是一个生于土长于土老于土的人,像一棵树一粒庄稼一丛野草,泥土唤醒他的生命,亦埋葬他的人生。

那一代男人多有点大男子主义。在外横刀立马,顶天立地,闯荡挣钱;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吃饭从不舀饭端碗,洗脚从不备水倒水,完全由老婆侍候。那一代男人的信仰是:男人是天,女人就是伺候男人的。那一代夫妻的基本模式也是“男主外女主内”。强势的父亲,在家总给人一种飞扬跋扈的感觉,我不喜欢这样的父亲。

“贫贱夫妻百事哀”,四个孩子三个上学,必然经常要为钱的事情吵架,吵架就免不了打架,所以,我小时候喜欢去学校而不愿意在家里待着。我见过,已经上高中的哥哥,被爸追着从前院跑到后院,又从后院跑到前院,在家门口的麦垛里钻了一夜;我见过父亲把母亲摁在地上,我哭喊着在他后面又拽又打,却没有丝毫作用。我还曾经被母亲带着离家出走,在外面转了一圈,转到我外公家门口,母亲没进去就又带我回家了,她说外婆是后妈,不能让我们再有个后妈:母亲一生忍辱负重,坚韧顽强。

性格强势而暴烈的父亲,直接影响到我和姐的择偶标准,我们找的男人都性格温和,从没有对女人动过一次手。但这种性格的人,又对生活缺乏激情,永远的不温不火,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四季的丰富多彩。所以,当我成年后,反而有点理解父亲的暴烈,地火终究会喷发,如果持续被土石的沉默覆盖。只是父亲没有多少文化,不会选择合适的途径来表达自己或者与人沟通。

我上高中以后,父亲的火气就慢慢消减下去了。等上了大学,哥姐早已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家庭成员社会地位的提高,带来了《乡土中国》中“差序格局”的改变。邻居见到父亲母亲,多是夸赞羡慕之辞,此时的他们既没有什么经济压力,又在村里活得较有尊严,每天总是乐呵呵的。父亲那时候五十多岁,外甥外甥女侄儿,都是坐在他的膝盖上长大的,家里的土坑被这些“小土匪”蹦塌了几次,都是父亲用泥和砖又补起来。父亲带着游门玩耍,母亲给做饭穿衣,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的家,成为几个“小不点”长大成人后最温馨难忘的回忆。

父亲种地讲究精耕细作。地里不能有一根稗草,得空闲就让我们去拔草,人坐在小板凳上弓着腰干活,腰酸背痛。耙地时所有土块都要被打碎,我家的地总比别家多耙几回,不过牛拉耙,我压耙,像平地滑翔,感觉很美丽。父亲的勤快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都知道老马家的庄稼长势好。五月底六月初是割麦子的季节,一人一个镰刀,半弯着腰,两腿叉开,左手把住麦子,右手下刀割。我为省劲,镰刀抬得高,父亲嫌我把麦茬留的太高,批评我。上学的人,没啥手劲,脚上和手上都被镰刀留过痕。不过,最让人难受的是,麦芒麦杆扎得人皮肤灼烧刺痛,尤其是遇水后。

割麦、碾麦、脱麦、晒麦,是颗粒归仓前的必要环节。现在科技兴农,用一台机器就解决了所有问题,羡慕!麦子收回家没几天,父亲就抓紧时间犁地耙地,“农时不等人。经父亲收拾过的麦地平展如毯,绿豆黄豆玉米谷子高粱,葱白萝卜胡萝卜大白菜菠菜,什么庄稼种下去都会带来秋日的大丰收。丰收虽然是喜悦的,但干收秋的活却是极不情愿的。尤其是掰玉米,玉米叶子宽大厚长,割在人脸上脖子上手上胳膊上,是比割麦子更强烈更持久的灼痛感。无论你怎样歌颂农民的勤劳,我都希望用科技来取代人力。

我家院子很大,母亲会在家里种上应季蔬菜甚至水果,比如草莓,生活基本自给自足。如果我们不上学,何须用钱?但父母的信念是,孩子上到哪他们就供到哪,在那个时代,这种思想并不常见。用钱就得想挣钱的门路,父亲会泥瓦工,手艺好,经常被工头找去给别人家盖房子。大工是技术活,要垒砖起墙架梁铺瓦,掌握不好,墙可能塌,房可能漏,父亲放到现在,一定是在建筑工地拿高工资的人。后来国家经济政策宽松了,父亲就到城里批水果摆摊卖,晚上七八点回到家,把当天不能再放的烂果子挑出来,母亲把坏的地方切掉,好的给我吃。所以,小时候,蔬菜水果于我而言,其实就是家常便饭。

我上初中那会,父亲和母亲还种过几年甜瓜、西瓜。瓜熟的时候,种瓜人家都在地头搭个看瓜棚,父亲和哥把四根粗椽楔进土里,上部用绳子和铁丝交叉固定结实,然后在里面一两米高的地方横架些木板铺成床,外面则苫些蛇皮袋稻草等防晒挡雨的东西。地头的看瓜棚是孩子白天的乐园,堪比今天的蹦蹦床,孩子爬上爬下尽情玩,饿了就到地里摘个瓜就着馍馍吃。晚上全是蚊子,还要防贼人偷瓜,就换大人留守瓜棚了,常是父亲或休假在家的哥哥。

父亲手很巧,家里坐的小板凳小靠椅长条凳,都是他自己琢磨着制作的;父亲不好的一点就是能凑合,不到万不得已,家里一切物品,能凑合用,绝不换新的。但父亲和母亲极喜欢摆弄房子,修缮增砌,比我摆放家具的次数都多。有几年,牛棚在院南侧,又几年移到东侧,后来东侧盖了新房,又移到北侧。粮仓,厨房,厕所,甚至大门,都曾被移来移去,盖大盖小。只有房顶掩瓦房内箍窑结构的主房位置从未变更过,但内部房间布局早已拆砌变更无数次了。庭院格局的稳定,是近十年的事情,伴随着父母的老去,主屋也开始斑驳陆离,剥落不修了。

佛教言,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即使是父母。我现在理解了,因为我们无法改变别人的意志,包括父母,比如我们让父母在城里待,他们拒绝;我们让父母别再干农活,他们不听;我们给父母钱,他们不花攒着;我们给父母买下新衣服,他们搁起来不穿;我们觉得可以享福的事,他们不认同……他们有自己的兴趣喜好和生活方式。他们这一代人,也许最初是在土里讨生活:他们为土地付出了一生,土地也帮助他们养大儿女,儿女开枝散叶,各自又开辟新的天地。

而辛劳大半辈子后,土里的生活早已与他们融为一体,尤其是父亲。自从七十多岁的他,腿摔伤做完手术再不能回到田间劳作后,他似乎就失去了所有的人生乐趣。前院后院的蔬菜庄稼都是母亲一人打理摆弄,父亲大半是坐在家里闷着,偶尔帮着做点辅助的农活,也不喜欢出门找人聊天。我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只能揣测,可能类似喜欢打仗的士兵没有了武器,喜欢畅游的鱼儿没有了水,从田地里长出荣耀的父亲失去了驾驭田地的能力吧。

父亲在土地上勤劳一生,辛苦于斯,荣耀于斯,对生的乐趣也消泯于斯。这是一个骨血都融化于土地的“土人”,乐乎?悲乎?

也许,一个普通男人的开荒拓田,与一个伟大君王的开疆拓土,心志与尊严是一样的吧:我这样来理解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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