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她和他的故事异乡人

最后,只剩下对你的回忆

2014-07-24  本文已影响2571人  烟波人长安

我还记得稻草和薇薇刚谈恋爱的时候,有一天非要找我喝酒。

喝到一半,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和我说:你帮我记住,我这辈子只谈一次恋爱。

只谈一次,谈一次就是一辈子。他又说,薇薇是我的初恋,我要好好爱她,永远不分开。

你信不信?他问我。

……你先把我手放开。我回答。

 

后来他和薇薇分手。

这混蛋,和薇薇说好两人一起在北京打拼,过一年觉得拼不下去,不敢和薇薇明说,趁薇薇去上海出差,一个人收拾行李偷偷跑掉。

你回来。薇薇给他打电话。

北京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稻草说,你也走吧,薇薇。我们去二线城市,一样打拼的,过得会比现在好。

你回来。薇薇重复。

我觉得在北京我时刻低人一等。稻草说,我受不了。我有自尊的。薇薇,你来找我好不好?

……你回来。薇薇声音颤抖,不停地重复同一句话。

稻草叹了口气,把电话挂掉。

他没有回来,换了手机号,不再登录任何通讯软件,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无踪。

我到薇薇家去看她。一居室,稻草的东西已经全部不见,一条男式腰带孤零零挂在衣架上。

薇薇呆坐在客厅里,面无表情。

那时候,锤子已经回到了北京,准备和学姐结婚。事情在我们的小圈子里传为美谈。薇薇自然也知道。

你说,锤子和学姐……为什么能那么好?薇薇忽然问我。

我怎么知道。都是写小说,郭敬明为什么那么有钱?

薇薇又呆呆地看着墙角。

你说,真的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吗?她问。

我站在一边没说话。

如果能挽回,还需要问这样的话么?

 

 

我担心薇薇过不去这个坎儿,那段时间有空就叫她一起吃饭。

没人付账,干脆叫上大宽。

你看啊,这个扇贝。吃饭的时候,我说,壳特别硬,鲨鱼想吃它,能磕掉满嘴的牙。所以你要内心强大起来,就能抵御外界扔给你的所有伤害。

薇薇瞥我一眼。鲨鱼不吃扇贝吧?

……换个比喻。

你看啊,这条鲈鱼。我说,记忆特别短,只有七秒。人家就没有痛苦,因为记不住。所以你要内心强大起来,过去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

薇薇瞥我一眼。你说的是金鱼吧?

……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大宽乐不可支。哈哈哈你这是在扮演人生导师吗?

我从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薇薇显得兴致不高。吃到一半,她忽然说:周末你们有时间吗?我想逛逛北京。

有,太有了。

正好大宽有车,连交通费都省了对不对。

 

于是周六那天,我们堵在往东风桥的路上,看着前头几辆大公交车望洋兴叹。

一定要去世贸天阶?大宽小心翼翼地问。

薇薇点头。

车子一点一点往前蹭着走。一路上薇薇都没怎么说话,茫然地看着窗外。

出发前,大宽还问我,薇薇有没有殉情的倾向。

你想多了。我回答,殉情至少也要两个人。

对啊,我们俩陪葬。大宽说。

……我操,不会吧?

我很紧张,偷偷从后视镜观察一下薇薇,看不出任何端倪。

大宽也很紧张,半个小时喝了两瓶水。

我们在诡异的气氛中到了世贸天阶。下车,薇薇带着我们走到巨大的天幕下面,站在路中央,抬头看。

她一会儿要是掏刀子,你记得赶紧跑。大宽给我微信。她肯定先杀你。

为什么?我回复。

因为我比较帅啊哈哈。大宽打字。

……你滚蛋。

薇薇转过身来,我们俩一哆嗦。

果然不是晚上,就觉得没有那个气氛呢。薇薇开口说,脸上居然有了笑容。

我到北京第一年的时候,稻草说带我来跨年。她又说。人好多啊,把我吓了一跳。天幕上全都是短信。稻草说这是个活动,我们也可以给一个号码发短信写祝福,发了的话,也许会在天幕上显示出来。我就发了,我写稻草,我们永远在一起。

可是短信太多啦,我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薇薇伸手比划了一下。后来稻草说不找了,我们回去吧,明年再来,到时候我们不停发不停发,一定会有的。

我没说话。薇薇来北京的时候是去年三月,现在是六月。

也许,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一起跨年了吧……薇薇看着天幕。天幕上什么都没有。

我忽然明白了,她说“逛逛北京”的用意。

 

我们回到车里。系安全带的工夫,大宽又微信我:我操,今天不会要跑遍北京城吧?

他扫了一眼油表。

不会吧。哦,听说他们一起去过丰台。我吓唬他。

大宽一脸欲哭无泪。

车子发动,大宽的微信又过来:你以前觉得她是这么矫情的人吗?

……大哥,人家刚失恋,你理解一下。

 

 

当然,我们没有跑遍北京城。

车子拐上二环,往里开。薇薇似乎心情好了一些,指着路边的人行道给我们看。

那条路我们走过呢。她说。那次我们没钱了,就是想出去晃。稻草说我们从三环走到长安街去吧。后来……后来走到这边我们实在走不动了,稻草翻翻兜里还有十块钱,最后坐地铁回去的。

她一边说一边笑。没有钱好惨呀。

……是啊,没有钱好惨啊,比如我。

我们本来还想一起去故宫的。薇薇顿了一下,又说。我们说好了,逛完故宫,再一路走到前门,可是那段时间稻草很忙。他说姑娘我们不急呀,故宫不会倒,前门也不会倒,我们还可以活很长很长,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

我和大宽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宽忽然一打方向盘,拐上另一条路。

开了十几分钟,看到前门。

薇薇一下坐直了身子。大宽把车在路边停下,帮薇薇放下车窗。

薇薇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就是前门大街,人来人往。我们谁都没说话。

前门真的很漂亮。过了一会儿,薇薇说。

要不我们下去走走?我提议。

薇薇想了想,却摇摇头。

算了。她说,在这里看看就好。

我们继续走吧。她又说。

去哪儿?大宽问。

薇薇又想了想。去鼓楼那边吧,好吗?

当然好,反正又不是我开车。

大宽发出一声类似抽泣的声音。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在五分钟前,他还给我微信:你知道哪儿有厕所么,水喝得有点儿多。

不知道。我回复。忍着。

 

离开前门的路上,薇薇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和大宽都不说话。每次车慢下来,大宽就给我发一个嚎啕大哭的表情。我假装没看见。

到一个路口,薇薇忽然说:其实我猜到,他也许会走的。

我心里一跳,但没回应,等她往下说。

那几个月,他一直说压力很大。想到将来要买车、买房子,对一个家庭负责,他觉得这些太复杂了。薇薇又说。我也一直在劝他,说没关系,我不在乎等多长时间,我不介意挤地铁,不介意租房子,只要他在,一切都好。我可以努力工作,和他一起攒钱。

我是真的在攒钱。她接着说。我接了个外包策划的项目,晚上他看电视,我就窝在他旁边用电脑做方案。后来他突然烦了,摔了我的鼠标,说没用的,我们再努力,也攒不够钱的……

声音越来越低,直到说不下去。

也许他走了,也是好事。我忍不住说。

薇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是因为他才来的北京啊。薇薇说,他说北京很好,他说他有自信让我过好日子,他说薇薇我们不要异地了,你来北京吧,将来我们在这里定居,我保证不让你吃苦。

其实我和他在一起,真的不怕吃苦。她又说。没钱付房租的日子我们熬过来了,钱包里只剩五块钱吃饭的日子我们也熬过来了,你说,他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我怎么知道。我也很穷啊,还不是一样混。

薇薇转过头去,不说话。说实话,我宁愿她现在大哭一场。

但薇薇没有哭。她靠在车窗上,脸上挂着微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开到鼓楼附近,狗逼大宽说不行了,再不停车就要尿裤了。

事儿逼。找个地方停车,下车给他找厕所。大宽解决完个人问题,我们又走到南锣鼓巷,买玉米汁儿喝。

人真他妈多。我们三个一边喝饮料一边站着看人。一对对情侣从我们面前走过去,我觉得这个场景对于薇薇有些残忍,打算招呼她走。

一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我擦,不会是去投后海了吧?!

叫上大宽准备追出去,就看见薇薇一脸迷茫地从旁边一家小店里走出来,两手空空。

你玉米汁儿呢?我问她。

薇薇恍然大悟。啊,忘了。她说。

我买了这个。她又说。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头是一对兔儿爷的吊饰。陶制,一个蓝色的,一个粉色的。破玩意儿居然卖两百多块钱。

靠,能吃多少羊肉串啊。

薇薇,这都是骗游客的。我忍不住说。

我知道。薇薇说。

去年我和稻草来过这家店。她接着说,当时我特别喜欢这对吊饰。稻草说太贵了,我们还要付房租,等以后有钱了,再买。

可是后来我们真的有钱了,也没有买。薇薇低下头。

我和大宽都说不出话。

我们去后海吧。薇薇抬起头,说。

 

我们三个沿着路走,穿过烟袋斜街,走到后海。

人依然很多。快到傍晚,有几家酒吧已经开门迎客,驻唱歌手的声音透过窗子传出来,基本上都不太好听。

这也叫唱歌?大宽在后头偷偷自言自语。

……大哥,你五音不全,就不要挑三拣四了。

薇薇自始至终听得很认真。她小心地走在岸边,避让着来来往往的观光三轮车,视线不时扫过身旁的水面。走过一条长路,转弯,薇薇在一段栏杆前停下。

就是这里。她说。

我和大宽愣住。四下空空,什么都没有啊。

稻草第一次带我来这儿,别的我都没记住,就记住了这儿。薇薇又说。

当时我刚来北京没有多久,觉得这里很美啊。湖很宽,很舒服。她接着说,虽然人多,但是能让人安心,因为他在。我说以后他要和我求婚,就要在这里,有没有钻戒都没有关系,只要是他,就好。

他说什么?我问。

他说会的,一定会的。薇薇说。

她趴在栏杆上,眼神平静,慢慢问:你说,说出口的话,也可以不算话的吗?

我怎么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并不一定是要实现的。

以后我就一个人啦,稻草。薇薇又轻声说。

我还想和你一起做很多事啊……她说,一起逛街,一起说话,一起去超市买很多很多吃的,一起赚钱,一起搭地铁……然后,像今天这样天气很好的时候,一起在后海走一走。

我和大宽呆呆地看着她。

以后我就一个人了。她重复。

我想好了,我要在这里待下去。薇薇说,我想赚钱,想有自己的房子,想每天下班的时候,能有人等我回家。我以前觉得,这个人会是你。可是你不在了。

不在,就不在吧……她又说。

我是不是很俗?她忽然转过头问。

我和大宽拼命摇头。大宽拼命拿袖子擦眼睛。

薇薇笑了笑,没说话。

她站在静静的湖边,傍晚的太阳在她身子周围笼上一道古铜色的光,闪烁,又闪烁,仿佛将她的身形放大了许多。

我突然毫无理由地想到“夕阳武士”这个词。

 

也许是那一刻,她看上去特别强大吧。

 

 

再见到薇薇,是一年后。

她还在原先的公司工作,已经成了一个团队的主管,据说工作很拼。

和我们吃饭,话题时常会滑到行业前景、发展方向上去,把我和大宽两个傻逼听得目瞪口呆。

我果然变成一个俗人了。薇薇笑着说。

我和大宽拼命摇头。行业前景啊!我们还狗屁都不懂。

所以我们假装菜很好吃。

后来就喝酒。薇薇一直在说话,说她已经办好了工作居住证,准备参加摇号、买车;说她最近谈恋爱了,对方很可靠;说他们攒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钱,而且还在攒,打算攒够了首付,就选房子,结婚,一起还贷款。

还不错吧?薇薇说。

……是啊!不错到我们想骂人。

所以我们继续假装菜很好吃。

大宽借上厕所的工夫,问我知不知道稻草的近况。

我耸耸肩。薇薇自始至终没有说起过稻草的事。稻草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她不说,我也不想问。

 

有些人在你的生命里终究只是过客,过去了,就真的只能过去。

伤疤会痊愈,回忆会慢慢淡忘。

你依然是在往前走,直到遇见另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

最后,剩下的,也仅仅是一点回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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