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叫幸好你没嫁给我
再次踏入这座城市,已是大学毕业二十年后的这个黄昏。二十年里,班级分别在毕业第五年、第十年、第十五年,组织过三次同学聚会,雨姗均未参加。
一个人,想要参加一个聚会,总可以克服各种困难,同样,一个人,若不想参加一个聚会,也总能够找到各种理由。雨姗在这三次聚会里,都给自己找到了正当理由。
这次聚会,雨姗本还想找个理由推辞,可班长的一句话,却让她决定还是来吧。班长说,二十年了,大家都是快做爷爷奶奶的人了,还有什么跨不过去,不能面对呢?再说,再过二十年,我们还在不在,都不一定了!
雨姗望着西斜的太阳,红红的,大大的,似乎与二十年前无数个黄昏的太阳一样。可再看看立在学校门前那条东西街道的两排梧桐树,心里清楚,这不是从前了,那时,梧桐树干远没有现在的粗壮,梧桐树叶也远不及如今的繁多。
雨姗就这样迎着柔柔的夕阳,用目光一一抚摸这些长大了的梧桐树。这些梧桐树是多么亲切啊,她曾经无数次地走过它们身边,无数次地抚摸过它们的树干、树叶与圆圆的果实。
雨姗忍不住伸出右手,轻轻触碰了一棵树的干,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急步走到校门口,而后,一边扶着路北边的那排树往西走,一边轻轻数着“一、二、三……”,直至数到“十三”时,她停了下来。
雨姗斜着身子,微微侧弯下腰,在离地大约一米,背对道路的那面树干上,她很快找到了那个代表她名字的“S”。二十年,这个字母长大了,已模糊不清,但只要用心去看、耐心去辨,依然能看出来。
雨姗又走到第十四棵树下,在相同部位,不出意外,她看到代表他名字的“H”,她伸出右手食指,沿着树干上斑驳的痕迹,把这个简单的字母顺着笔画认真地写着。
这一写,往日的时光便在指端复活了。雨姗仿佛看到那个周五的夜晚,参加完老乡聚会,喝得有些微醉的他拉着她的手,说要送给她一个惊喜。
他送给雨姗的惊喜,便是刻在这两棵树上的字母。
雨姗记得,当时她不仅没有惊喜,还怪他伤害树木。可当他带着她返回校门口,再向西从一数到十三、十四时,她瞬间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一丝惊喜涌上心头,漾成脸上不可隐藏的笑意。
“一生一世,雨姗,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好吗?我在你的身边,你在我的身边,就像这两棵树一样,就像舒婷在那首诗里写的一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他站到雨姗的对面,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认真地说。
雨姗被他专注而多情的眼神打动,羞涩中有些兴奋地轻轻点头。他看着雨姗,用轻柔而坚定的声音说:“雨姗,相信我,我们以后一定会很幸福!”
然而,人生的故事,往往节外生枝,从而影响本已触手可及的结局。谁也没有想到,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雨姗家中突遭变故,父亲车祸去世,母亲几近崩溃,神经变得异常脆弱,雨姗不忍丢下母亲与尚在读初中的弟弟,最后决定回湘西老家。
他说,雨姗,那我就随你去湘西。然而,当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远在东北的父母时,换来的却是意想不到的痛骂。他那双从未骂过他的父母,整整在电话里骂了他一个月,他们骂他翅膀硬了,骂他忘恩负义,骂他鬼迷心窍,直骂到雨姗让他放弃努力,乖乖回老家。
毕业那日,便是雨姗与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的日子,他们约定,永不联络。二十年间,他们亦践行着当初的约定,没有写一封信,没有打一通电话,没有见一次面,他们在彼此的世界消逝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只是个梦,梦醒了无痕……
有一种爱,叫幸好你没嫁给我雨姗正痴痴地站在梧桐树下,想着二十年前的那个美丽的,之后却不得不压在心底的梦,忽然被一声轻轻的“雨姗”叫醒。她寻声抬头,便见他正站在面前,他的眼睛,以及看着雨姗的眼神,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这让雨姗有些恍惚,一时不知身在梦里还是梦外。
“雨姗”,他又轻唤一声,她方回过神来,嘴角上扬,朝他挤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那个聚会前的夜晚,雨姗与他再一次把熟悉而陌生的城市,一步步慢慢走过,在轻轻的脚步声里,他们笑说从前,只是不提别后。
忽然,他冷不丁冒出一句:“雨姗,你知道吗?我觉得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幸好你没嫁给我。”雨姗听闻,不禁愕然,一时忘了移步,定定地看着他。
他说,回老家后的第五年,他在一次单位安排的体检中,检查出肝脏有问题,这种病不仅自己要终生服药控制病情,且会遗传给子女。那时,他已在父母安排下结婚,但未有子女,本没有什么感情的妻子,很快与他办了离婚。
他说:“雨姗,如果当初嫁给我的是你,你一定舍不得和我离婚,那我岂不害了你……”雨姗无言,雨姗无泪,只是雨姗从此知道,世间有一种爱,叫幸好你没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