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闲笔

昨天下午小瑾来上课，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

她把笔记本双手递给我，我翻开仔细看了看，上次课的曲目《送别》，要求加强练习，巩固一周，争取尽快完成，还布置了一条新练习曲。

小瑾五年级开始学琴，比起其他孩子，起步是晚了些。但晚也有晚的好处，理解和接受能力比五六岁的孩子强很多，我教得轻松，她也学得愉快。

“你先弹《送别》吧。”我想，经过上周的巩固练习，这种入门阶段的练习曲应该是可以完成的。每节课，我对每一个孩子都会有所期待。

小瑾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略显吃惊地说：“《送别》，不是上节课已经弹完了吗？”

一定是练琴之前没看笔记，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已经褪去，为了不显得太过严厉，我尽量压低了声音说：“你练琴之前没有读一下笔记本吗？笔记上写了熟练度不够，加强练习，争取尽快完成。”想着这节课如果《送别》通过，我就可以尝试着让孩子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结果人家连笔记本都没看，练都没有练，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如果练琴之前不看笔记上的要求，那我给你记笔记做什么？你练琴的目标是什么？你自己读一读吧！”

我起身把笔记本重重放到她面前的古筝上，她用两只手握住笔记本，默默看了一遍，没有吱声，然后把笔记本放到谱架上，翻开乐谱，开始练习。

音乐在琴房中响起，气氛却很沉闷。小瑾弹得断断续续，这孩子，不是自己耽误自己的进度吗？一遍终了，小瑾抬眼看着我。

“句子都没弹连贯，接着练！”我冷着脸说。

小瑾提起手腕，准备弹第二遍，手指却没有落下去。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仰起脸开口对我说：“老师，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我愕然，从来没有孩子这样问过我。之前和小瑾的每一节课，我们都在感受音乐的美好，我们的笑声和音乐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我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和颜悦色，可是今天，我显然被情绪控制了，连批评都那么没有风度。

如果我回答我是觉得有点失望，孩子会不会伤心？我并不想让我的情绪和语言伤到她。

“我并没有对你失望，我只是想让你养成练琴之前先读笔记的习惯。我从来都没有对你失望过。”我说的是真话，也是谎言。五分钟以前，我很生气，而且一直在生气，虽然努力克制，但孩子还是察觉到了我的感受，对，就是失望二字。我极力为自己圆谎，不敢承认我刚才是失望了，我怕她心里面难受，便把这谎言说得斩钉截铁，理直气壮。

她松了口气，说：“老师，我上个星期练琴时真的没有想起来看笔记。我这次记住了，我现在好好练，你今天能教我新曲子吗？”

“不能，如果你课堂上练不出来，我不会给你新曲目。如果你练出来，估计刚好十二点，下课了。”旧曲目完成不了，我绝不会为了赶进度就拖着孩子往前跑。

“老师，我现在就练，马上练，如果我十二点练出来，请你为我拖一下堂，教我一首新曲子好吗？”小瑾迫切地望着我。

我想了想，回答她：“好，一言为定。现在离下课还有四十分钟，如果练出来，咱们就学新曲子。”我喜欢她的求知欲。

小瑾集中精力，一遍又一遍，用了三十分钟把《送别》弹连贯了。听见我让她停下来，说通过了，她便停住手，使劲抿了抿嘴，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但轻轻翘起来的嘴角却把她的心情写在了脸上。

“老师，我可以学新曲子了吗？”她扶了扶眼镜，小脸微微泛红。

我点点头：“咱们今天先弹《花非花》，然后进入一级的学习，拖二十分钟的堂，好吗？”

“太好了！”小瑾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我们翻开乐谱，我带她边打拍子边唱：“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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