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山庄的翌日清早

六点出的门。

沿着昨天走过的路，那辆路虎车停在院子里昨天的位置，院子里水流很响，隔着黑色铁栅栏透过花草看到一个鱼形雕像。往前走几步对面一户也有水声。门前停一辆白色汽车落满紫荆花瓣。一辆黑色车停进车库里。我站着看时，有片花瓣恰如其分地飘落在车的挡风玻璃上。鸟儿们在树里太吵。这里的鸟儿更早醒来就叫。4点，4点30分，也许更早。

沿山坡而上，又有狗叫，鸡鸣。鸡在院子后自由散漫。鲜红的鸡冠。这户没有围栏，路边一道沿山的斜坡，有竹子搭在坡下就是围栏。有蟾蜍或青蛙在不远处一声声。

六点10分，天色明亮，晨曦未现。空中的白云带点金黄。

我抬头看天空时，身边跑过昨天遇到的跑步男人挥手和我打招呼。看他背影一路远去我拍了又拍。前方，紫色又像玫红色的簕杜鹃花顺着路边的树木开到了路中间的上空。

每一道山坡两边，每一个巷子两边都是一栋栋大别墅。

这里有得是金钱有得是欲望。

这里又是安静的。

低矮的篱笆里一棵开出大朵的玫瑰。

深棕色落地玻璃里深棕色木色座椅，简洁淡雅。户外的凉台也有座椅，凉台上覆盖着藤蔓。

右边的山坡上搭着手脚架。一丛看起来苍老的多节的竹子，叶子是狭长的。我拍了照片回去查看这种叫佛肚竹又叫密节竹。

像碉楼一样的房子，就挨着山坡的密树。花草藤蔓攀爬占领山上的房屋。

这里房屋外墙和树木同样颜色。窗框大多是白色。

一个保安走下山坡，后面还有一个，打开了手电筒。还没走到我身边灯光就关掉。

万籁寂静，只有鸟声。

这里的树是山上的树。与山俱来的树。高大的高过房屋。

能开花的树都开着花。我后来查了，那两棵开粉色小花的树叫丁香花。长在路边成排的是旱柳、梧桐，以及那棵我最喜欢的糖胶树。

那棵树长得真高。两枝树枝岔开。花开密密白白。远看毛绒绒，细看像一个个小喇叭。叶子像我熟悉的枇杷树叶。白花簇拥着叶子。白花落在地上厚厚一层，旁边的植物上也落有。

树叶和花落在地上。清洁工还没有来扫。

我站在路中间拍树拍花。毫无察觉一个牵狗的男人视若无睹迎面走来。大肚子的男人，脸上有肥肉，气势像古时的财主。

一个中年男人口袋里有佛学的声音清冷地念着。男人摆动着手臂，五官棱角分明，但面无表情，目不转睛淡漠地看着前方，看起来超乎了现实。我看着他走远，佛音逐渐渺茫。

我在那棵高大的糖胶树下，拍树上的花，把落在地上的花瓣放手里拍。后面的路上又有三棵。那个像财主的男人在坡上一丛树里拐出来。向我回看一眼。我一惊。心想他刚才走下山坡突然又窜到坡上来的。

他的狗看着我。狗没有叫。我看着它。他们往坡上走。我也往坡上走。甚至差点走过去和那他说话。可是四周太过宁静，我一时语塞。我低头在手机上记录下他的特点，红色条纹衫，横纹的，大肚子，黑裤，戴个眼镜。

我们保持几步路的距离。

突然右边一个路口，出现一个像水池的半圆建筑。池里没有水。右边有条小岔路有个地下车库出入口。上面是一栋十几层高的小高层。

那栋楼贴近着山。山上看到又直又高的尤加利树。

他拐右转头看我，他的狗也转头看我。我也看着他们。接着他走上山坡，走向车库，他低着头，好像扶了扶眼镜。他的狗回看我，站着不走。我想走过去说他的狗真可爱，是狼狗，还是柴犬?温顺的狗，长得那么结实。

它敏利地察觉出我有走过去的冲动，只差一点点。男人先行一步，走进车库黑暗深处。我趁狗还在回头，朝它挥了挥手。直到它也消失在车库的黑暗处。

我在那水池边站着。车库开出的豪车往山坡开去。

我想起刚才在路边走过一只猫。背上黄毛底下肚子是白毛。它靠着路边警觉地注视前方。过一个巷口时被细微的声音吓得转头看。然后快速地奔跑着跑过我身边。

我在水池旁边的台阶坐下。一辆驮着绿色帆布袋的摩托车开过。

风吹过，树叶飘落。没有阳光。有扫地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响起的。看不到扫地的人。后来扫地的人和声音出现在我坐着的台阶上面的山坡。

我的前面是昨天走过的分叉路。有三个路口。路边的草木里有一块牌子写着石栈道。一个老人穿着白色背心牵出两只狗，小的泰迪，大的像那部电影里那只柴犬。那老人走上分叉路右边。

我想走左边那路。中间大路昨天走过。左边的路上是有三棵高大的尤加利树。我后来走过去一看，那小路有许多棵这样的树。可是都已砍去了粗壮主干。

一棵挂满菠萝蜜树长在路边。

小路左边有房屋亭苑，鱼池。

一棵三角梅又顺势长在路中间。

我快步往前。看到前方山顶上的白色雕楼。绿树掩映的罗马柱，斜的红色屋顶，两三棵显露出树冠的热带树。

小路的前方中间一个圆形的花坛一棵鸡蛋花树挂着鸡蛋花的牌子。花坛左右对称各自一个欧式小花坛。前面有铁栏杆的石桥。桥下水流从山那边流下。是条小溪，大大小小无数的石头。溪流沿下两旁又是房屋。透过围墙的草木可以窥见贴着蓝色颗粒瓷砖的泳池。鱼池水波荡漾，水里红色锦鲤。孩子玩的球，孩子玩具车。颜色淡薄的篮球架。秋千摇椅。花坛里的鲜花。

石桥过后的亭苑每家挨得很近。亭台楼榭，曲径台阶。凉亭座椅，石凳石桌。大红灯笼，圆形的复古拱门。大石头上晒的一块块地毯。墙上挂的飞镖的靶心。大门两边贴的对联。

今天阳光是没有的，7点30分。山坡上有茂盛的芦草。

到处是落叶，鸟从树上飞下来。

安静的没有人影。鸟声变得稀疏。听得到我的脚踩在落叶的声音。

一阵浓密的香味。是某种花的香味。花香就在围墙里。可是这一带的篱笆太厚看不进去。我停下来时，花香又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