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万木春
文：客子忆川
梧城的风很大，萧淮在寝室都听到了外面的大树在沙沙作响。
萧淮刚拿出字帖准备练字，手机便响起来了。是发小时野。
萧淮刚按了接听键，里面便传来时野咋咋呼呼的声音，“嘿嘿嘿，阿淮啊，我放假了，现在已经回了夕县。”
“嗯，我知道，你们学校的官网发布了信息，”萧淮淡淡地说。手上继续练着字。
“唉呀，你这就没意思了嘛，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嘛！”时野欢快地说。
“你确定是给我个惊喜？不是在向我炫耀你放假了？”
被说穿了小心思的时野一点都不在意，仍旧大大咧咧地说：“嘻嘻嘻，我去你家看了，除了多了三尺厚的灰，没啥变化，估计你爸这几个月都没回来过。
“嗯，我知道，他一直在夕县警局。”萧淮仍旧淡淡地说。
“哦，对了，你寄养在李婶家的那盆多肉，死掉了，我今天过去看的时侯，只剩个盆在那了，估计是李婶太忙，忘了浇水了。”
萧淮听完指尖一顿，临摹纸便戳了个洞，那边的时野仍在讲，“不过毛毛倒挺好，就是毛变松了许多，可能是老了的缘故。”
“嗯，我知道了，我也过十多天就回来了，没事挂了。”也不管那边的时野。萧淮说完便挂了电话。
萧淮挂完电话愣了愣，多肉是萧母还在的时侯他们一家三口在梧城玩的时候给他买的，当时他小心翼翼地抱回夕县，回去还让萧母特意买了个盆。
后来萧母病重，病危的时候仍记得交代他，要他好好养着那盆多肉。后来上了大学，因为不好带，所以萧淮便把它寄养在了李婶家，因为父亲是名警察，一年到头都回来不了几回。
没想到他才出来读了几个月的书，多肉就死了。
二
萧淮回夕县的时候，又去花鸟市场挑了一盆一样的多肉，只是那多肉比原来那盆小了太多。
回到夕县，萧淮慢慢地将多肉栽到原来的那个盆里。
时野打趣，“啧，你瞧瞧你，多像个大渣男，上一盆多肉才死没多久呢，你这就栽上新的了。”
萧淮拿着栽多肉的小铲子朝时野比划，“滚，你懂个球。再乱说，揍你！”
萧淮回来把家里面的卫生打扫了一遍，又从李婶家接回毛毛，毛毛是只金毛，养了十多年了，一直陪着萧淮长大。
然后，就是跟时野下棋，下着下着，就到了年底。
年三十那天，萧父从夕县警局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回来的时候，还穿着警服。
萧淮正在火炉旁熬浆糊，准备用来贴对联，他头也没回地对父亲讲，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就可以吃年夜饭了。萧父“嗯”了一声就进了浴室。
吃年夜饭的时候，萧淮先给毛毛装了一大坨肉，然后才坐下吃饭，吃饭时，父子俩都没做声，偌大的房子，就父子俩个，还有一条垂暮的狗，着实显得有点凄清了。
最后还是萧淮问萧父，“这次能在家呆几天？”萧父的筷子顿了顿，说，“两天，初二就得走，局里有个同事，他老娘生病了，得晚来几天，我就帮他代几天的班。”
“你倒是好心。”萧淮淡淡地说。
场面瞬时有点尴尬，最后还是萧父打破了尴尬，指着毛毛说：“毛毛越来越老了，几个月没回来，路都快走不动了。就连吃肉都慢吞吞的了。”
萧淮也看了一眼毛毛，继续吃着饭，没做声。
大年初一，萧淮起来时萧父已经走了，只在客厅的桌子上留下了个红包，红包里面有两千块钱，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小淮，报歉，爸爸局里出了点紧急情况，得提前归队，等爸爸回来，爸爸带你去衡山玩。”
萧淮看完了纸条，说了声，“哼，骗子，说好待两天的。”
初二，毛毛不见了，萧淮叫上时野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爬到山顶时，时野气喘吁吁地跟萧淮讲，“我说，听说那狗很有灵性的，知道它自己要死了，就会找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安静等死，不会叫主人发现的。”
萧淮瞪了时野一眼，“少废话，赶紧找，活要见狗，死要见尸。”
找了一天，后来，萧淮在一处山坡处找到了毛毛，已经死了，身子缩在茅草堆里。
萧淮用一个纸箱子将毛毛装起来然后埋在了山顶。整个过程，一句话都没说。
要走的时候时野看不去了，“阿淮，毛毛好歹陪了你十一年，一句话都不对它讲？”
萧淮睨了时野一眼，然后继续下山了。
三
大年初八，萧父前天说初八可以回来，萧淮吃完饭便和时野在客厅下棋等萧父，等是等来了，可等来的却是萧父的骨灰盒。
看到几个民警抱着骨灰盒进来的时候，萧淮和时野都愣了，直到民警走近，敬礼了萧淮才缓缓起身，接过萧父的骨灰盒。
民警说什么萧淮已经听不清了，他的右手颤抖着抚摸上骨灰盒上父亲的笑颜。
萧父牺牲了，为了救一个小孩，被歹徒捅了几刀，还没到医院，就走了。
葬礼那天，来了好多人，有乡里乡亲，有萧父的同事，有救的那小孩一家人，还有以前萧父帮助过的许许多多的人。
每个人都涕流满面，唯有萧淮，一直平静着，很沉默，却没有流泪。最后也只是对着灵堂上萧父的照片说：“你又骗了我，说好回来一起去衡山的。”
时野自认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萧淮了，可此刻，却怎么也看不透，正常人，自己唯一至亲离世，不应该大哭一场吗？可萧淮却平静得可怕。
四
同年暑假，萧淮一个人去了趟衡山。
四年后，萧淮大学毕业，时野以为萧淮会直接出来工作，可萧淮却考取了梧城警校的研究生。
然后，萧淮回到了夕县警局。
一样的警局，一样的办公室，一样的职位，一样的尽责，只是老萧换成了小萧。
再然后，他在办公桌上养了一盆多肉，在警局后院养了一条金毛。众人都说，恰似当年萧父时。
终
多年后，萧淮和时野下棋，再忆惜时。
萧淮落下一子笑着说：日月更替，斗转星移，这世上的一切，动物，植物，人乃至时间等等都在慢慢地逝去。有逝去就会有新生，只是这新生在何处，就全由你自己了。
时野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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