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读书笔记六(下)
《五章 卫鞅入秦》阅读笔记(下)
三、秦孝公奇策试真才
虽做了内史,景监依旧勤奋谨慎。他起床很早。城头五更刁斗打完,他已在朦胧曙光中练剑了。
而后,又整理好入秦士子的名册,对每个人基本面目有个大约了解,以备国君随时问及。
按秦传统,人事安置由上大夫甘龙管辖。甘龙本就对求贤之事冷淡,加上秦孝公派景监插手,专管求贤事务,甘龙心生不悦。
有几次,景监登门商议招贤馆选址和来秦士子俸金事宜,都被甘龙一句“内史少年英锐,相机而断”顶回。
景监碰了几次软钉子,却从来不对国君奏报,只兢兢业业地化解一个又一个难题,总算没有使求贤大计半途而废。
秦国招贤馆,坐落在南门内城墙边一条小街上。这原是一座旧兵器库,将旧兵器搬出,经过紧急修葺,尚算过得去。
卫鞅进入招贤馆不想按照百里老人说的先找景监,他想先看看再说。
他和景监下过棋,怕被认出来,便包了一块头巾,不声不响坐在士子中间,没引起注意。
秦孝公来招贤馆见入秦士子。
一身黑麻布衣,腰间一条宽宽的牛皮板带,头上一顶六寸黑玉冠,脚下一双寻常布靴,面色黝黑却未留胡须,眼睛细长,嘴唇阔厚,中高个头,一副典型的秦人相貌。
如此的平庸无奇,没有一点儿咄咄逼人的英雄气概,令众士子失望叹息。
秦孝公没有丝毫的窘迫难堪,镇静自若地站在那里,不笑不嗔,面无表情一般。
秦孝公提出:
请各位士子带国府令牌,遍访秦国三月,而后各出治秦之策。国府视各位策论所长,而后确任职掌。
当然,诸士子入秦不易,修业成才更不易。不愿意去做的,发给每人五十金,资其前往他国。
三月之后,若有不堪秦国贫弱艰难者,国府赠百金,车马礼送回乡,以使贤士不虚秦国之行。愿留秦者,当共渡艰险,共享富强。
入秦士子,各有所学。至于以何家为本,尚无定策。然则,有一条:秦国求实不求虚,无论何家治秦,必须使秦国富有强大。能使秦国富强者,哪家都行。
午后,士子们又聚在一起纷纷议论,然后招贤馆只剩下了九十九名士子。
次日清晨卯时,卫鞅来到了招贤馆。
昨夜他造访了景监,两人痛饮叙谈。卫鞅拒绝了景监的立即引荐,坦诚申明,秦公试才之策千古罕见,是为政大道;他将身体力行踏勘秦地,在此之前不欲面见秦公。
吏使给卫鞅发放了一应物事。即四样东西:一张手掌大的通行令牌,装在一只皮袋里的一千枚秦国铁钱,一双结实的皮靴,一支骑士用短剑。
卫鞅久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当场换上皮靴,径自走出了招贤馆。
四、山河里篝火 卫鞅对弱秦民生刻骨铭心
卫鞅没有骑马,徒步跋涉,并选择了孤身之旅。在他看来,深刻的思虑是孤独的审视所生发的,大行赖独断,不赖众议。深访山野,纷纭众议只会关注行止,无助于明澈思虑。
卫鞅首先向西。他相信,秦国的封闭、孤立、穷困以及屡败于东方而没有灭亡的原因,应该都可以在西部找到踪迹。
整整十天,才走过了秦国旧都雍城,走到了数百年前秦部族被封为“附庸”的一片山间盆地。
走到陈仓口山巅的时候,正是夕阳将落的时分。
正是夏日,山野沟壑却难看到几株绿树,眼中不是青白山石,便是莽苍黄土。山沟中时有哞哞牛叫声回荡,倍显空旷寂凉。
走遍列国,这是卫鞅所见到的最为荒凉贫瘠的地方。
他觉得没有翻天覆地的大志向、大动作,休谈秦国富强。
暮色降临,卫鞅在寻觅入村路径时,不小心滚落山沟。滚到沟底,幸未重伤。站起细看,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小的村落。
山顶还有晚霞,沟中已经暮霭沉沉了。村中没有一星灯光,只黑乎乎一片石屋。
走到一座稍微整洁的小院落前,粗大的柴门半掩着,黄泥糊成的门额上挂着一个破旧的木牌,隐隐可见“里正”两个大字。
卫鞅敲门,老里正欢迎。让妻子和儿女出来见客。
最粗朴的山野应酬,也是礼数不缺,看来老里正见过些许世面。
山脚下打麦场燃起了一堆篝火,火上吊烤着一只野羊。
偏僻的穷山沟一旦有客,就是全村大喜之日。无论冬夏,山民们都会燃起篝火,举行迎客礼。
卫鞅在东方列国多有游历,从来没有见过主人如此古道热肠。他很感动,也很高兴。
卫鞅不知苦酒为何酒,但对饮酒有着本能的喜好。见里正饮下,卫鞅举碗高声道谢也一气饮尽。
刚一入口,酸呛刺鼻直冲头顶,若非他定力极好,真可能要吐了出来。村人们却是啧啧擦嘴,交口赞叹着:“好苦酒!”“够酸!
族老笑问,本族苦酒如何?
卫鞅笑道:“提神!很酸很呛。很像醋。”
村人一齐哈哈大笑。
原来,老秦人说的苦酒就是醋。
卫鞅恍然大悟。
族老道,魏国,做苦酒用五谷。老秦穷,收些烂掉的山果汁水,藏在山窖里,两三年后便成苦酒。
这几年天旱,山果没得长,苦酒没得做了。这是最后一坛,八年了,舍不得哩!
卫鞅听得酸楚。
知道了,族老当过千夫长,斩首六十二。
卫鞅肃然起敬,因为千夫长几是将军了。
知道了,山河里百十口人,五十来个男人当兵打过仗,活着的都是半截人。
看到瘸子两腿上赫然十几个洞,是战场中埋伏时伤的。
再看到其余男子们黝黑粗糙的身体上各种肉红色的伤疤闪着奇异的惊心动魄的亮光。
卫鞅热泪盈眶。
族老道:普天之下,爵位都是世族的。贱民,纵然斩首立功,最高做个千夫长,也还是没有爵位。到头来,只配回家耕田卖苦。能在回来时领上千把个铁钱,用泥土糊间房子,已经托天之福了。
山民们奏起了简朴粗大的九弦秦筝,有人用木棒敲打着陶瓮,有人用手掌拍打着瓦缶,更多人可劲拍着大腿敲打着陶碗,一齐吼唱了起来:
七月流火 过我山陵
女子耕织 男儿作兵
有功无赏 有田无耕
有荒无救 有年无成
悠悠上天 忘我苍生
秦筝悲怆,歌声激越,在夏夜的山风里,飘得很远很远。
歌声响起时,卫鞅已经泪如泉涌了。
老里正夫妇要卫鞅睡在靠近窗户的墙下的房间。说是专门留宿贵客的,冬暖夏凉哩
卫鞅只好在窗下和衣而卧,连日奔波疲劳,一时呼呼睡去了。
酣睡之中,一种奇异的感觉使卫鞅霍然坐起。揉揉眼睛,定神一看,里正女儿正赤身裸体趴在自己腿上蠕动着。
卫鞅惊出一身冷汗,双手推开光滑的肉体,叫女孩不能这样。
卫鞅骗说要尿尿,女孩给他带路。然后,两人坐在院子聊天。卫鞅问得知女孩才13岁,村里没有完整的男人,都是伤残老人,谎称自己已36岁,愿意认女孩作义妹,带她去栎阳谋生计并给她找个后生。
少女明亮的眼睛涌出了泪水。
卫鞅含泪笑道:“小妹妹,叫我一声大哥,大哥帮你。”
天亮,卫鞅将结义的事情告诉里正,里正夫妻不收卫鞅的900铁钱,含泪让卫鞅带女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