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她

“情绪的升腾往往来得不知不觉，前一刻还兴致勃勃，下一秒已经心生沮丧。似乎每隔一段时间，总会经历一个阶段性颓丧，被强烈的无意义感包围。当质疑意义的时候，总会觉得人间不值得。可是，又能去哪里呢？” 她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

“人间正道，本就沧桑。” 我举了举手里的红酒。

“情绪可以被控制吗？我觉得不能。情绪的涌动就像洪水猛兽，可以冲溃堤坝，可以把平地变成汪洋，可以在瞬间席卷一切。”

“但有人还是可以在冲动的时候冷静下来。” 我提高了音量，盯着她。

“你错了，他冷静下来，不是因为他控制住了情绪，而是因为他找到了新的解释事件的方式。” 她碰了碰我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小口。

“怎么讲？” 

“比如一个女人看到晚归的醉醺醺的丈夫，她已经身心疲惫，想到丈夫的自私，不负责任，她怒火中烧，下一秒就要大骂出口，甚至大打出手，这是情绪的力量。” 她看向我。

“嗯，同意。”

“但是，她最终没有那么做，她盯着她的丈夫看了会儿，这时候她的大脑开始另一种运算，如果发火，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会让疲惫的自己雪上加霜，增加成本投入，但是并不能改变他已经烂醉如泥的事实。所以，不如静静走开，自己回到卧室锁起门。看起来，她是不是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  她微微提高音量，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戏谑。

每次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总会有一些挖好的陷阱等着我。

“我更愿意说她处理好了情绪。” 我不想入坑。

“你总是这样狡猾，你说的是结果。”她举起酒杯，红色液体在透明的玻璃容器中轻轻晃动，“ 让她改变行为的并不是她控制住了情绪，而是她调整了认知，为这件事赋予了新的解释方法，让自己从另外的视角去观察这件事。”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在冲动的时候，还能从上帝视角看事情。“ 我把她拽到身边，把酒杯从她手中拿过来，随手放到身后的窗台上。

窗外暴雨如注，水幕把这个深夜的城市紧紧包裹住，周围一切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你注视过你自己吗？” 我把她拥进怀里，深深看进她的眼睛。

“我正在注视你啊。”  关键时刻的逃避，是她了。

“注视过自己的人，才能看到自己的情绪，情绪来了就让她流淌，这是一种自爱。”  我用下巴擦了擦她的脸颊，淡淡的柑橘味，她似乎有千百种味道。

她没有躲，眼里有星星升起，“……爱，意味着学会注视自己……” 

“我爱你，所以，你更得好好爱自己，任何时候。” 我低头，在她脸上笼出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的唇凑过来，热烈，不讲理，带着红酒的涩。

我不能说服她离开一个熏酒的丈夫，就像我不能在法律上给她一个妻子的身份。我比任何人都爱她，某种程度上，我爱她甚至胜过爱我的孩子，尽管我曾为了一个小生命差点死于难产。

是的，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