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丨七个小矮人
本篇记述了身边一些小人物，并结集为“七个小矮人” ——题记
众生相丨七个小矮人
01、/离休干部老李
老李有俩个儿子。大儿子八四年严打因强奸罪入狱，十五年后刑满释放。又因抢劫过失杀人“二进宫”，本来是死缓，最后努力的结果是改判无期。二十岁刚出头就进去，等于在号子里度过他的余生。无奈，老李自己省吃俭用，还得隔三叉五的为儿子捎几个钱，买几条烟，没辙十指连心呀！
二儿子前些年企业破产下了岗，沦落为街头“小混混儿”，混来混去在外竟居然混出一个“小妾”来，又给老李生下一孙子。老李坚决不认亲，只把大儿媳、大孙子留在家。二儿子也置之不理，干脆在外包起了“二奶”。后来小孙子突然患病，经不起老伴儿几句劝，老李赶紧去医院探望。如此一来，大儿媳出走，小孙子回来。
两个儿子不争气，让老李的生活一片黯淡。大儿子进去的第三年，老伴又走了。一个孤老汉闲得实在无聊，竟在家里抄起了天气预报，就是每天晚上把第二天的天气情况从报纸上摘抄下来，几年下来，居然积下了厚厚的几本。
前些天，老李要归乡探亲。年岁大了腿脚不便，于是就借用他以前的属下的私家车。结果车刚出市区，就与一摩托相撞，造成一死一伤。因为没有买商业险，除了较强险赔付，老李需要赔付人家5万多元。 老李一辈子的心血早已被两个儿子掏干，却又出了这等事！
02、老乡小赵
在外地工作时结识了老乡小赵。小伙子早年辍学，背井离乡，独闯天下。几年下来，财富颇丰，有车有房，还在当地娶妻生子，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小伙子虽没太多文化，但特别精于经营。总是啥赚钱干啥，咋能投机他咋干。起初在一家个体修理厂跟别人打工，然后带走老板一部分客户自己办厂。后来修车人多了，他开始搞二手车交易，让别人为他修车。再后来他发现小食品生意好作，又与人合伙办厂，生产巧克力。手里有了资本后，他看网吧生意挺火，就又开了几家网吧。结果网吧被查封，以至于血本无归。可这时的小赵虽不比当初，却也能大能小，用他的话说“生意倒了架子不能倒”。有次我俩一块到外地，他是向我借支2万元才上的火车。我原本路途不是太远，空调车有座就行了。他说那咋能行，不能委屈自己！一上车他就找到列车员，然后从兜里排出500大洋，“给兄弟，搞两张卧铺，票价另算。”列车员自然跑得欢 ，很快搞定。
小赵的理论是“能花才能挣。”所以他花钱特大方。手里不缺钱，就不缺女人。一次他给我打电话，车坏了要我去救急。我赶到一看，从他车上一下子走出来四位美女。他把车给我一撂，把我的车一开带上四个妞走了。
小伙子本来一表人材，会花钱又能办事，自然是风流倜傥。没法子现在漂亮女人就信这样的主儿。有一次我托他到一行政部门办事。人熟不说，特别是几位少妇争着递眉眼。他一进去，名烟名吃就撂桌上了，那气势一点也不亚于《赌王》中的发哥。出了门他竟给我夸下海口：“这儿的娘们，不漂亮的都逗过，漂亮的都玩儿过。”
对于这样一位老乡，虽不敢恭维，可社会有这种人的市场，而且生存能力特强。打个比方说，他办修理厂的时候，需要和车管部门打交道。于是，刚开始时车管所所长他亲切的称呼“老张叔”；后来老张退了二线，他的称呼就成了“老张哥”；再后来老张退休，本以为平时挺给面子，就到他那里再就业，这时他的称呼就成了“老张”，甚至气急败坏的时候就成了“老张这孙子”。同一个人不同的境况，却是三种称呼三个辈分。哎，反正这事也见怪不怪了。
03、门卫王姐
天气冷了，早晚上下班来到单位，门卫王姐总是早早的笑着打招呼，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王姐一年前打工来到这里，起初在车间作勤杂工。大伙儿看她孤儿寡母的就在车间给她找了一间房住下，顺便让“老工会”把车间的“酒迷瞪”介绍给她。
可说起“酒迷瞪”附近的居民是无人不知。他本是车间的技术骨干，就是人太老实，几年前因为升迁的问题受了刺激，贪上了酒，几乎是天天醉，酒后还彻夜不归。有一回他半夜回家，老婆一时气愤就没有给他开门，他趁着酒兴沿着室外的暖气管道往上爬，想翻窗而过，可没想到出了意外，一下子摔了下来，幸亏他家住三楼，要是再高非摔死不可，结果落了个残疾，一条腿摔断成了瘸子。老婆忍无可忍只好出走改换了人家。这样他酒醉的频率就更高了。厂里几次都说要开了他，可又确实离不开他。有几次机器修不住都是半夜把他找回来。说来也邪门，他醉着都能修好，所以厂里还继续留用他。
啥事就邪门，车间“老工会”头一天给他做媒，他第二天就清醒了，一连几年戒不掉的酒他几天就给戒了，女人的魅力是真大！工会主席作了几年的思想政治工作都没有给他找老婆奏效。
王姐虽四十开外，可眉清目秀的丝毫不减当年的丰润，酥胸像是亚洲金融风暴时的人民币，依然坚挺！
“老工会”不停的给“就迷瞪”出点子，要学会浪漫、要勤快、心诚则灵、心动不如行动等等，于是“酒迷瞪”每天早早的来到车间，帮王姐买好早点，送孩子上学。开始王姐只是不好意思，还很感激，并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到后来看大伙都开他俩的玩笑，她才知道这老家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见他虽然年龄上比自己大一轮，可他心眼不坏，又有技术，如果不喝酒不也挺好，于是当着“老工会”王姐提出约法三章，一、从今后滴酒不沾；二、不嫌弃自己穷；三待孩子好。
“酒迷瞪”这是老牛吃嫩草，自然是满口应允。于是二人很快喜结良缘。这样，王姐母子生计问题解决了，车间的技术骨干也被挽救了，两全其美。不仅如此，二人象是患难与共，前世姻缘，从此恩恩爱爱，小日子红红火火。
这样以来，老夫少妻的恩爱故事很快传开，各种舆论传闻也就纷至沓来。原来“酒迷瞪”竟然是王姐的第四位男人。
王姐早年在乡里，因为家境没底，父亲早亡，又有3个正上学的弟妹，王姐作为老大，只好早早的嫁给邻村一户有钱人家，好接济家里。可日子没多久，她男人患上了癫痫症，时常发作，几次夜间不备她都险些被她男人掐死，于是她趁着一个黑夜，与同村曾经相爱的男人一同离家出走。
第二个男人是个木工，有点手艺，二人走街串巷的为人包沙发，好歹日子满可以过得去。可好竟不长，那男人偏偏就出了车祸，当场死亡。男人撒手人寰，撇下孤儿寡母的，于是王姐只好嫁给她男人在时就认识的一位木器厂的个体老板。谁知这家伙竟然是个好色之徒，天天夜不归宿。王姐又不敢言，动不动就是拳脚相加，天天鼻青脸肿的没法见人。论说王姐这人模样俊，又能吃苦，就是有点认死理，她想活的有点尊严，无奈之下便带着女儿又从个体老板那里偷逃了出来。
王姐的身世，倒是我想起了前几年看过的电影《趟过男人河的女人》。我在想，难道和王姐一样的女人，生来命中注定就要侍奉四个男人，四十出头就应该陪着一位老汉度过余生？！
04、邻居刘嫂
“阎王爷面前无老少！”这两天，宿舍院里这句老话开始流传。
“这么年轻就走了，撇下七八岁的孩子可咋办！”
“媳妇还年轻肯定会嫁”。
看来人们的议论不仅有担心，还有推测。
议论中的这个媳妇其实是我家邻居刘嫂。刘嫂先前是结过婚的，不过很快就离了。听说是因为她年轻时有些泼，男方家里又富足，希望娶进门的媳妇是大家闺秀，所以像她这样的女人怎能胜任！
于是离异后的刘嫂凭着年轻很快又嫁了人家。自然这个时候的择偶标准早已变了。如果说她第一次婚姻失败是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受了封建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影响，那么这一次是绝不能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受计划经济的“只要成份好，什么不计较”的影响，现在讲的可是“干的好不如嫁的好”。她坚决要找一个好男人。好男人自然有好单位，好单位自然有好效益，好效益自然有好生活。有房有车，这样今后的日子才安稳。
于是，再婚后她一改先前的泼，干脆闲在家里，做起了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可没成想，天有不测风云，好日子没几年，她的第二个男人却突发重症，抱病身亡。没了丈夫，这以后的日子可又该咋过呀！
05、同事小张
小张又要搬新居了。别人搬进了三居室，腾下来不足60平方的旧房即成了他的新居。
小张是去年大学毕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进了这“中字头”。按说安居才能乐业。不过现在的单位早已不再安排房子。因为手头紧，起初小张住在老乡家里，可没多久就遇上了拆迁。这一拆，小张即成了“游牧民族”，过起了迁徙而居的生活。先是单位值班室，经理办，后是书记室，再后来和一位同事也是校友住一起。一段时间过去，终于赶上校友调出，小张暗自思忖“两人居住一人出，此房里应归我住”。
为拥有这不足20平方的单身宿舍，小张着实庆贺一番，邀来同事共饮，请来同学共欢。可出乎意料的是，最后竟以“限期搬出，否则以抢占公房论处”拱手相让了。找不到合适的去处，小张只好去租房。就这样，小张上班不到一年就办了好几个地方。
“又要搬家？”门卫王姐一边开门，一边不解的问。
“没办法，本来不想租房。”
“你咋不考虑买房？”
“买房，靠我一个月的工资哪敢想。”
“先交过首付也行呀”
“农村出来，家里又有钱支援，哪里交得起。”小张说完，把盛着他全部家当的大纸箱搬了出来。
王姐锁上大门，不再问。心里却在感叹，哎，这些生不逢时的大学生！
06、同学“老胖”
“老胖死了！”吃饭的时候女儿不经意的说了一句。
这时，夫人补充道：“昨天可把学生吓坏了，老胖死了。就躺在学校旁边的小屋里，学生放学时正好打那过，校长赶紧打电话，来人把他弄走了。”我半天缄默无语。
老胖和我同村，又是同学。初中毕业后，他第一个考上县重点高中，第二年我才考入，因为都是学生干部，所以又经常在一起。他喜欢运动，又善于班级管理。但是高中毕竟是以高考为己任，他热衷于班级事物，难免会影响学习，所以二年级后他的学习日渐下滑，以至于他的成绩在中等靠后，本来倾向逻辑思维的他只得选了文科。等上了三年级，他尽管辞去了班长，但他最后的高考成绩让他渴望的中国人民大学还是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想复读，可家里实在供应不起。母亲常年有病，家里仅靠几亩地的收成，一年下来那有几个收入，为让他上大学，妹妹只初中没上完就辍学去打工了，弟弟还小，正在念小学。为减轻家里的负担，父亲和村长早已约定，为他定下“娃娃亲”，让他做村长家的入赘女婿。他尽管不同意，可村长家千金是热情高涨，隔三差五的到学校不断地送钱送粮，热脸对凉屁股的，他又怎好推辞！
无奈之下他还是屈从的报了到。第二年我和他走进了同一所大专院校，而且同时选择了中文。分明是铁骨，偏生就一副柔肠，入学不多久他就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孩。结果他的恋情很快传到村里，村长千金岂能容忍，找到学校是大吵大闹！和他谈对象的那女孩本就秀出名门，出了这等事，干脆来了个快刀斩乱麻，和他分手。突如其来的打击，他一下颓废了。
失志又失恋，前程事业开始对他来说一片茫然。后来，他被动的和村长家千金结婚，被动的参加工作，被动的受到排斥，被动的遭人陷害。直到一天夜里，公安局以“盗窃罪”突然把他逮捕。他喝醉了迷迷糊糊给人在一张莫名其妙的出库单上签了字，别人一口咬定他是同伙，他是主谋。看守所里关押72个小时下来，他长期赋闲在家，妻子的唠叨，为人父为人子的责任，外加岳丈的白眼，周围人的嘲笑，他终于精神彻底崩溃，由抑郁症到精神分裂。不知从哪一天他开始露宿街头，过起了真正披星戴月的日子。朔九寒天里，他居然躺在马路旁。一晃几年过去，由单位食堂照应着，他竟也吃的膘肥体胖，体重二百多斤，所以附近的人不知他的名姓，就送他个绰号“老胖”。
“老胖”走了，反倒永远解脱，再也没有伤痛和欲望。
07、播音员小翠儿
小翠儿自小聪明，特别有灵气。最讨人喜欢的，还算是小翠儿的嗓音，真是圆润甜美，是一家人的骄傲。中专一毕业就分到妈妈单位，当起了播音员。于是她又成为单位的骄傲。单位无论是大型节目汇演，或是重要来宾接待，一样也少不了她。小翠儿很喜欢这职业。
后来小翠结了婚，成了家，日子过得也算美满。忽然的一天，办公室主任通知她，“让新来的大学生小李试一试，你先休息几天。”她开始觉着没有什么，可后来她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替补。
这时候，慢慢闲下来的小翠儿，再看看周围的人，小霞性格好，但不太注意装束，却很会做生意；小红靠漂亮傍了一大款，整天出入有好车；小强男孩子腼腆，却做了单位的会计，后来居然当了科长……当初的小翠儿一心想找个老实人心眼好，现在她闲在家里，看着老实巴交的丈夫，是可气又可恨。她这时明白了她已不再是公主，而是落架的凤凰。
被领导女儿顶了岗位的小翠儿，先是转岗到了门卫，最后还是下了岗。青春不在的小翠不知该怎样开始新的生活？
小翠儿其实是我的一个同事，很敬业，人品又好。最近，单位人事调整却让她转了岗又下岗。她默默无闻的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岗位上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才华，多少年都这样度过，可社会就这样残酷。于是很为她不平，就把她记下。
众生相丨七个小矮人
后记：这群人
从写自身到写身边人，也算是从“小我”中走出来的第一步。这些人和事首先源于自己熟悉的生活。离休干部老李两个儿子。他的大儿子正处于改革开放之初，反映那个时代人性释然的电视剧《渴望》曾风靡一时，八十年代严打多数是抢劫犯和强奸犯；二儿子则处在90年代中后期，改革深化触及到各种深层次矛盾，首先是国有企业职工下岗，“下岗别流泪，加入黑社会”，揭示出早已熟识了计划经济思维模式的人们，在市场经济体制冲击下的盲从。而门卫王姐、邻居刘嫂开始有了爱情婚姻观念的转变。至于同学老胖、同事小张则是说生不逢时的大学生。这些小人物所暴露的一些社会问题，其实很多问题已经得到解决或正在解决。社会的主流是文明，一切落后的污渍终将被冲刷。相信低沉的文字背后是时代进步的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