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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瓦蛋子

2024-07-30  本文已影响0人  所谓伊人J

年少时代,有几个女孩没有玩过瓦蛋子?

上学的时候,书包里放着,口袋里揣着,手里握着,一等有空,两三个人就蹲到一起,低头玩起了瓦蛋子,路边、草堆旁、操场上,课桌当然最好,桌面滑滑溜溜。回到家,饭桌可不行,大人非骂死不可,舍不得让瓦蛋子糟蹋。

瓦蛋子,顾名思义,瓦块做的,破瓦碎砖,有棱有角,面目嶙峋,握在手里肯定硌应,于是,瓦对瓦、砖对砖互相磨蹭 ,只要功夫到家,保管圆滑顺溜。

玻璃球当然比瓦蛋子好太多,但需要钱买,这也是后来的事情,套用今天时髦的说法,瓦蛋子2.0。

女孩子手巧,用在瓦蛋子进行改善上,把瓦砾装进布包缝成荸荠大的方块,这样,既洋气,又养手。

更有人别出心裁,用米粒、麦粒、玉米棒头与黄豆代替瓦砾装进小布包,精致多了,不过叫法发生改变,小的依旧叫瓦蛋子,大的叫沙包。

玩法不同,瓦蛋子是握在一人手里,上下跳动、翻转与承接,沙包是两个远距离站立,互相投掷与击打。

我很少投掷沙包,相当长的时间,只对玩瓦蛋子入迷。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人开始,玩猪脚骨头风靡一时,这就相当于瓦蛋子5.0。

猪有四只脚,但那种可玩的骨头只有两个,记不得是猪前脚上的,还是猪后脚上的,羊脚骨头不可代替。这种骨头是什么形状呢?我很难描述。

上网搜索一下,四十年前的玩具居然搜出来,而且栩栩如生,谢天谢地,不然以为我杜撰的呢。

闲话少说,先上实物图形。

来自网络四个一副 来自网络

这种骨头怎么玩呢?我记得不是十分清楚,大体就是把一只瓦蛋子抛向空中,在瓦蛋子再回到手掌心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把桌面或者地上摆着的四个脚骨头翻转到你想要的一面。

有人说,瓦蛋子抛高一点,回到手掌心时间自然长一些,不就从容翻转脚骨头?

事实不是这样的,瓦蛋子抛多高,涉及到熟练程度。抛太高,有可能落不到手掌心,就算输了,抛太低,来不及翻转脚骨头,也算输。

就这么不能再简单的游戏,我们却玩得不亦乐乎。

脚骨头玩的人多,但并不是人人能拥有一副猪脚骨头(四只),谁要是拥有一副,就显得很了不起,下课后被女生簇拥在中间,谁都想多玩一把。

我做梦想拥有一副这样的脚骨头。

也许有人会说,这还不简单,买猪脚爪回来吃呗。

我们那儿把猪蹄膀叫做猪脚爪,任何年代,猪脚爪都比猪肉贵。

我家吃得最多的是猪的五花肉,人口多,五花肉最实在,精瘦肉基本没有吃过,不是不喜欢,舍不得。

到了我十岁开外,家里条件好很多,但也没有好到想吃肉就吃肉的地步,白米饭还吃不周正呢,每次掀开锅盖,见铁锅里白米少大麦糁子多,我是一个头十个大,直至四十年后的今日,我依旧讨厌吃麦糁子杂粮饭。

由此可见,当时一家八九口(包括二哥家四口)要想吃顿猪脚爪有多难。

我虽然很任性,但也不敢跟父母提出买猪脚爪吃,对拥有一副骨头瓦蛋子也只能在梦里想想(现在特别喜欢吃猪脚爪,是不是对儿时的匮乏作一种报复性补偿?)

机会终于来了。

一个星期天早上,前面一家邻居大嫂做月子,我看到他大哥在河码头刮猪脚爪上面的毛。

我迫不及待地跑回家,母亲下地了,父亲拎着个竹筐,刚好从芦苇荡回来,我把想法告诉了父亲。

父亲不吱声,也没有骂我(骂我也不怕,我要么不把想法说出来),盛起一碗粥呼呼喝起来,我站他跟前一动不动。

粥喝完,父亲用手抹一把嘴,站起来朝外走,跨过南面那条小沟,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大哥坐在锅塘口烧火,猪脚爪在铁锅里油炒,小葱香味扑鼻。

父亲脸上堆起笑,说大成,你家今天吃猪脚爪啊,听说那个里面的骨头能做成瓦蛋子,能不能给我家二丫呀?

他大哥笑着说,行啊,吃肉又不吃骨头,骨头天生要倒掉。

听到这话,父亲把身后的我拉上前,说二丫,你自己跟大哥说要什么样的骨头,好叫大哥给你留着。

父亲这个人一贯沉默寡言,想不到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倒是少见。

我于是如此这般地比画着,他大哥手一挥,说我搞不清楚,到时间我把骨头全聚起来,回头你自己挑选。

我跟着父亲回家,为自己即将拥有一副骨头瓦蛋欢天喜地。

中午十一点左右,母亲从田里上来,在锅屋里忙乎中饭,我在巷子口打箔子,想想还是不放心,就走到母亲跟前,让她再去他大哥家里说牢靠,不要把骨头扔给狗吃什么的。

母亲从锅膛口站起来,边掸身上的草木灰,边跨出木门槛。

大成子,大成子,吃中饭没有啊?母亲人没到人家门口,大嗓门先喊起来。

大成子去奶奶家了,冈大奶奶什尼事啊?他大嫂在里屋回应。

我和母亲一头跨进里屋,他大嫂头上缠着三角巾,正在坐月子。母亲先是夸了她怀里抱着的二毛孩,然后说要猪骨头。

噢,猪脚爪还没有烂糊呢,等吃的时候,就把骨头给二丫留下来,没事没事,他大嫂答应得非常爽快。

这下,我彻底放心,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当天晚上,我去他家询问猪脚骨头,他大嫂说还在锅里,没有吃呢。

第二天晚饭后,他大嫂一拍脑门,说哎呀,忘记留骨头了, 他大哥一声不吭。我再问那骨头倒哪儿去了,她告诉我倒在屋后灰堆上(垃圾堆)。

我心中存有一丝侥幸,只要不是倒给狗吃就好。连忙跑回家找出手电筒,来到他家屋后灰堆,用树枝拨着残留的碎骨头,找了半天,没有看到一根我想要的骨头瓦蛋子。

我撅着嘴回到家,父亲要去找大成,被二哥拦住:痴得了,凭什尼找人嘎?犯得着吗?

第三天上学校,王秀琴手里握着两只新崭崭骨头瓦蛋,我心里起了疑惑,问她哪来的,她说姐姐家的,还答应她下次再吃一副猪脚爪,就凑齐四只瓦蛋子了。

果不其然,王秀琴是他大嫂嫡亲妹子。

在这之后不久,我大嫂生病,大哥买了一副猪脚爪给大嫂补身体。

我准备告诉大哥留下脚骨头,嫡亲哥哥,这下十拿九稳了,但母亲拦住了我:你这样子,以为你想吃他家脚爪子呢。

我觉得母亲说得很有道理 ,我虽然嘴馋,但只馋家里的,从不轻易去别人家吃一口,嫡亲哥哥也不行,毕竟分家了。

那个时候,我十二三岁,姐姐大我两岁。炎热的夏天,我和姐姐拢共三条裤头,今天我洗澡换裤头姐姐不换,明天姐姐洗澡换裤头我不换,轮流来,汗衫也是一样。

一副猪脚爪要买多少条裤头多少条汗衫?

而且,要得到一副瓦蛋子(四只),需买回家八只猪脚爪。

父母不舍得,我也不会提无理要求。

因此,我一直未能拥有一副猪骨头瓦蛋子。

到了十六七岁,家里条件又上一个台阶,吃猪脚爪已经不是难事,今非昔比,我已经没有玩瓦蛋子的兴趣了。

当问题已随风而逝,给我再美的答案,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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