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宫修文物》: 择一事 ,终一生
文 丨雪花如糖
这不是一本名家之作。没有宏大的主题,沒有引人入胜的故事,也没有所谓华美的文笔,有的只是平静从容的讲述。
"择一事,终一生。"
翻开书,序言中的这六字,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牢牢地吸引着我,把我带入一个极度安静、专注的世界里。
十二位修复师,在故宫幽深的角落,经年累月,与钟表、字画、陶瓷、青铜器、木漆器等珍贵文物打交道。《马踏飞燕》、《清明上河图》等大家耳熟能详的国宝都是经修复师之手,得以复原,重新焕发出光彩,以近似完好无损的面貌呈现在世人面前。
也许有人会羡慕这份特殊的职业: 在紫禁城里,整日端详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亲手触摸似乎还散发着皇家气息的稀世珍品,这该是多么幸运 !
殊不知,它是一项极其枯燥乏味的工作。
例如,有一座宫廷魔术钟,十九世纪瑞士人设计,有走时、音乐、鸟叫、开门、联动等七套装置。面对如此复杂精致的结构,仅拆卸细小的零件,工匠就要花费很长时间,再到配发条,补齿轮,重新作气门,终于修补组装好了,最后调试时,却发现各部分还会相互打架,不得不又仔细琢磨,重新下手。
修复这样的钟表,往往要一年的时间。修复的过程,还要遵循最小干预的原则,做到"修旧如旧",保证历史文物的原貌。
钟表修复师王津而书画的修复,其繁琐更是超出常人想象,一般要经历洗、揭、补、全这四个步骤。每一道工序,都要谨慎操作。
以"揭"为例,先揭褙纸,再揭命纸。命纸是紧贴着画芯、薄薄的一层。手指稍有不慎,文物就毁于一旦,没有重来的机会。通常情况下,修复师趴在桌前,眼睛紧紧地盯着画纸,手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搓捻,急不得,也恼不得。一整天下来,身体几乎保持一个姿势。
一幅画的修复过程,仅"揭"这道工序就耗时一两月。
破损的书画和传统匠人一样,这些纯手工活不仅需要精湛的技艺,还需要深厚的历史知识,更需要极致的耐心。而这背后,是"择一事,终一生"的专注与定力。
在高速发展、变幻莫测的时代面前,这种专注既显得格格不入,又显得弥足珍贵,因它是一种极度稀缺的气质。
这种气质里,隐藏着慢的艺术,慢到忘记时间的流失,忘记周遭的变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双手在不停地重复某个动作的过程中,内心变得安静沉淀下来,达到物我两忘、身心合一的境界。
因此,修复师往往是安静从容的,一如他们修复好的佛像,虽历经风雨与世间沧桑,面容仍然慈悲明净。
艺术讲究创造。而修复艺术品,却需要忠实。这种忠实,并不比创作一件新品更容易。
进入故宫的物品,都是国宝级的,修复后不充许搬离,所以修复师经常要制作惟妙惟肖的替代品,用于各种展览。
复制古董,要在材料、品相上都和原作保持高度一致。将新品做旧,做出历史沧桑感,需要卓越的技艺。
长期过眼、经手、复制世界级孤品,他们已炼就了一双火眼金晴,对文物识别、鉴定有了丰富的经验,甚至达到专家水平。
在收藏盛世,他们可以凭多年积累的经验,去从事古董鉴定,这将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荣誉、金钱和社会地位。但他们仍然选择做一名普通的工匠-----尽管修复好的国宝上不会镌刻自己的姓名。
修复文物就是在还原历史,而修复者却被历史无情地遗忘。
"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一种幸福。" 对此,钟表修复师王津平静地说。
每天,他们骑着自行车或电动车,穿梭于层层红墙,沐浴着从金碧琉璃的屋檐上斜射过来的阳光,然后拐入一处偏僻的角落。在幽静的房间里,反复地擦拭、摆弄这些布满灰尘、又锈迹斑斑、残缺不全的器物。
所幸的是,一些艺术院校毕业的硕士生、博士生,也加入到这个行业。除去卓越的技艺,传统匠人平和、淡定、从容、专注、坚持的品质和作派,是对年青徒弟最好的教育。
外面的世界喧嚣而又精彩。在斜杆青年盛行的今天,各种成功励志学都在费力地吆喝: 要帮助人们充分地挖掘个体潜能,在有限的时间内从事几种职业,实现生命价值的最大化。
在这种流行的价值观面前,"一辈子很短,也许只能够做一件事"的观念未免有点落伍。但是,他们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除了热爱,除了使命,还有一种叫情怀的东西。它的价值,无法用商品来体现,无法用金钱来衡量。正如作者所指出的:
在被庸碌现实俘虏之前,在被琐碎生活招安之后,还有能力为那个用烂的词----"情怀"而稍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