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天问 （28）夏娃
《天问》第二部
《天问》第一部简介
故事发生在并不遥远的未来时代，由一款名为《天问》的人工智能游戏为线索，在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中串起了一个个大开脑洞，感人至深的故事。
《天问》游戏的规则十分特别，人们在游戏中扮演上帝，创造了一个个独具特色的小世界。人类与人工智能在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中穿梭，事件相互交叠，共同发展，互为线索，人工智能提出的问题，每每刺穿人心，引人深思以至于为之癫狂；而人类在现实世界中遇到的问题，也深度剖开自己的内心世界；最终，无论是虚拟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会发现，“天问”是无法被阻止的，一旦问出“天问”，结果将会怎样？
《天问》第二部简介
“地瓜”周约翰临死前留下的密码终于被张森河解开，他将打开“鲸鱼球”，探寻地瓜死亡之谜；“神之河”世界的旅程尚未结束，张森河与约书亚之间究竟有何秘密。张森河的妻子白鸽正式登场，在她讲述的故事中，引入了虚拟与现实世界之外的另一重世界，也隐藏了揭开所有奥秘的线索。主机梧桐、艾赛矿业的背景也会披露；孙晓菲在太空中将会走得更远，她与机器人特蕾莎是否能够找到“爱的算法”？罗新，陆嘉平，卡捷琳娜，大卫，丹尼尔，他们身上也肩负着不平凡的使命。这故事究竟能否预言未来，只有站着时间之外的智慧才能解答。
第二十八章 夏娃
耶和华神说：“那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 《创世记》2:18
这是她第一次张开眼睛，视网膜将接收到的第一组光子信号通过视神经传导到视觉中枢，紧接着是听觉，嗅觉，触觉的首次启动，这些复杂的信号在她那刚刚被创造出来的，完美无瑕的大脑皮层上，形成了第一个美妙的记忆。此时她的大脑尚不能把这美妙的记忆归纳为某个概念，或是通过语言中枢翻译为某个词汇。这美妙记忆是如此深刻地留在她的心灵深处，以至于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她虽然忘记了这美妙记忆来源于何处，却依然能分辨出她所遇到的一切美好事物，都与这个美妙记忆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去爱他，帮助他吧。”与那美妙的记忆相伴的，是一句同样美妙的话语，它是命令，也是邀请，更是祝福。她是创造者手中最后一件作品，比创世以来凝结在树叶上的第一颗露珠还要崭新纯洁，完美无瑕。温暖的大手，饱含深情地把她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交给那个男人——亚当。毫无疑问，亚当是当时世界上最美的男人，他身材健壮秀美，面貌英俊亲切，目光清澈而热情。亚当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她是用亚当自己胸膛里的骨肉造出来的女人。他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迎接她，那最初的美妙记忆在女人心里植下了强大的爱，此刻满得要溢出来了，她满怀喜悦与盼望，爱上了亚当！就这样，世界上的第一对王子和公主，在伊甸园里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亚当和他的妻子夏娃在伊甸园里无忧无虑。亚当爱劳动，因为劳动中充满乐趣，他常常一边修剪树木，一边唱歌；夏娃就陪在他身边，做他的帮手，跟他说话，听他唱歌。亚当常常会停下手里的工作，痴痴地看她，她那时还不懂得害羞，她会用纯洁快乐的笑脸回应他的目光，亚当痴情的样子有点儿憨憨的，真是可爱极了。夏娃从不为做家务烦恼，园子里四季如春，野兽都是他们的朋友，所以既不需要住房子，也不需要穿衣服，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家务活可以做。她也不用做饭洗碗，在园子里一伸手就能摘到各种美味的果子，不用洗，也不用煮，那时候还没有任何疾病，所有的食物都可以直接吃到肚子里。这样的日子是多么幸福啊。
但是，偶尔，我是说在非常非常偶尔的情况下，夏娃会有那么一点点儿的不开心，那点儿不开心比蚂蚁的脚趾头还要小一百倍，又像风的影子一样难以察觉和捕捉，夏娃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它的确存在。在这件事儿上，亚当要迟钝多了，有几次夏娃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起这件模模糊糊的事情，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描述这种感觉，亚当却听得一头雾水，最后温柔地摸摸夏娃的头发，说：“宝贝儿，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明天跟我去修剪橡树吧，爬得高高的，再出一身汗，既有趣，又舒服。一忙起来，就不会有任何不开心的事儿了。”
哎！他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夏娃有些失望，但还不至于难过，伤心，因为在她的头脑里，还没有“好”与“不好”的概念。她只是觉得，她所爱的这个男人，好像和记忆中最完美的形象差了那么一点点儿，就一点点儿。
夏娃坐在高高的树杈儿上，看着亚当认真地工作。忙完一阵儿，亚当停下来休息，他抬头看看夏娃，咧开嘴笑了，洁白整齐的牙齿间，塞着好大一块绿色的菜叶。“哎，还是差一点点。”夏娃心里想，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夏娃勉强露出笑脸，对亚当说：“亲爱的，我想自己去走走，顺便给你找点果子来吃好吗？我一会儿就回来。”亚当第一次听到夏娃提出这样的要求，先是一怔，随后又释然了，这不是什么奇怪的要求：我专心工作的时候，夏娃一个人坐着的确无聊，我不是也常想找机会丢下夏娃，自己去找以前的老朋友狐狸和狗玩吗？
“好吧，你去转转，我知道你不会走远，对吧？”
“是的，就在这附近。我能听见你唱歌呢。”
“那好，一会儿见。”
亚当目送夏娃爬下树，自己又哼着歌儿开始工作了。也许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亚当已经体验到了夏娃所说的那种不开心的感觉，但一旦投入快乐的工作，这感觉立即烟消云散。
这是夏娃第一次主动离开亚当，虽然只有一小会儿，只隔了几十米，但她立即体验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快乐，她把这段美妙的时光叫做“独处”。它既是自由，快乐，丰富而深刻的，同时又蕴藏着巨大的诱惑和危机。
在这段独处的时光里，夏娃不仅舒展身体的筋骨，也放飞自己的思想，去探索亚当以外的一切。她不知道，一条艳丽的蛇，正在一路悄悄地跟着她，它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超过这个世界本身的年龄。
“你好，美丽的女神，见到你真荣幸。”蛇确定夏娃是一个人，终于开了口。
“你好，我不是女神，我是个女人。”
“你比这园子里一切动物和精灵都要美，你当然是女神。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夏娃停下脚步，她还不懂得什么是虚荣，蛇的话让她感到开心。
“你是谁？你住在这园子里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蛇，我一直住在这儿，只是你一直都听你丈夫的话，不敢离开他半步，他没带你到这边来过。”
“我丈夫有工作，我要帮助他，当然要听他的话。我今天，只是想一个人走走，一会儿就回到他身边去。”夏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悦，那像风的影子一般难以捉摸的感觉又悄悄浮现。
“工作？你们在为谁工作？”
“神，是他创造了这个园子，还有我们，他还给我们这么好的工作，修剪树枝啦，照顾动物啦，都很有趣。”
“神创造了日月星辰，创造了大地和海洋，创造了一切生物，还创造了你们，他有这么大的能力，真的需要你们来修剪树枝吗？这个问题你仔细想过没有？”蛇一边说一边缓缓地引着夏娃向远离亚当的方向移动。
“我……没想过，我只知道亚当喜欢修剪树枝……哦，你等等，让我好好想想……”夏娃一边想，一边慢慢地向蛇走去，因为它说的话太有吸引力了。但是夏娃的头脑中缺少很多重要的概念和逻辑，不能联络成有效的思维，她想不透这样的问题。蛇心里暗暗嘲笑她的愚笨，却用充满怜悯的语调说：
“哎，可怜的小姑娘，别费力气了，你是不可能想明白的，因为神向你们隐藏了很多秘密。”
“隐藏？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给你们定下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规矩，不许吃这个，不许动那个？他是不是还说过，不许你们吃这园子里所有树上的果子？”
“不，他没有让我们不许吃这个，不许动那个，更没有禁止我们吃所有树上的果子，除了那一棵分别善恶的树。”夏娃的思维虽然简单，但她的记性却不差，她清楚地记得丈夫对她说过的话。
“哪一棵？是这棵吗？”不知不觉中，蛇已经把夏娃引到了那棵树下。夏娃站在树下抬头望去，那棵树并不高，在众多的树木中模样也不起眼，它上面结了一颗颗鲜红的果子，在阳光下闪耀着，那些果子看上去都熟透了，皮儿很薄，好像马上就会被里面满满的汁液撑破，谁看见了不想咬一口呢？
“神说了，我们不能吃，连摸一下都不行，否则就会死。”夏娃紧张地低下头，不去看那些果子。虽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但既然神这样说，那一定是件可怕的事儿，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力和承受力。她不住地后退，想要逃走，好像自己已经触犯了神的禁令。
“告诉你一个秘密，”蛇立即拦住她的退路，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
“你们吃了，不一定死！”
这是夏娃有生以来听到的最令她战栗的一句话：不一定死？难道神会骗我们吗？她的头脑中翻江倒海，但这只会让她的思维更乱，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脑子里明显缺少了某种能把这些繁杂的想法串联在一起，并且从中得出结论的能力。
“宝贝儿，你别慌，深呼吸，听我给你说明白。你看，我早就吃过这果子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已经吃过了，而你还活着！那你快告诉我，吃了这果子究竟会怎样？”
“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我吃了果子，立刻有了很大的改变，怎么说呢，我完完全全地看清了自己和这个世界，我的头脑变得更加清晰，我的灵魂变得更加通透，我理解了很多以前不能理解的事物，我的头脑中建立了严谨的逻辑算法，我能把记忆的碎片分类归纳，我还能……”
“抱歉，你说的这些我一句也听不懂。”夏娃羞怯地说。她羞愧于自己和蛇之间的差距，蛇比她自己，甚至比亚当都更聪明，更渊博。
“哦，对不起，我忘记了你的理解水平还很低。这么说吧，你想想看，你虽然在这园子里过的轻松快活，但是你的内心深处，是不是总有什么说不出，道不明的疑问？”
“有的有的！”夏娃用力点点头，原来蛇是这样聪明的生物，能理解她心里那种难以名状的忧虑，它一语中的！夏娃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要把这感觉再次详细地描述出来，让聪明的蛇给她分析清楚。
“在我心里，总有一点点不开心，它虽然很小，我又说不清楚是什么，但它一定是存在的，我能感受到，可是说不出来。它就好像……”
“好像风的影子，好像云的叹息？夏娃呀，你比亚当可强太多了，不愧是神手中最后的作品！你不仅美丽，还这么聪慧，你敏锐地捉住了那样微小轻飘的感觉，你可知道，那才是这世界上最真实的存在！”
“那是什么，你一定知道，你快告诉我，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恐怕我说出来，你也不会懂，因为……”蛇把目光投向了那棵树，夏娃的的眼睛也随着它向树上望去。蛇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但它按捺住内心的澎湃，继续用平稳深沉的语调说：
“因为你们没有吃这果子，神知道，只要一吃这果子，你们的眼睛就明亮了，你们就有了智慧，能够分辨善恶，就像——”蛇故意拉长了语调，它看见夏娃的目光已经锁定在那棵树上了，它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出了那句最有诱惑力的话：
“就像神一样！”
它的话音刚落，夏娃的手已经摘下一只熟透的果子，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下，果汁灌满她嘴巴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忘了亚当，更忘了那最初的美妙记忆。那果子的效力极强，它把强大的自我意识灌入夏娃的血脉。短暂的空白之后，夏娃的思维重启，首先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是巨大的“自我”，它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实在，直至完全地从她朦胧的意识中剥离出来。接着，在那个强大的“自我”中生成了几件简陋的量具：一把尺子，一台天平，一套比色卡，它们的种类不断增加，量程和精确度也在不断变化。夏娃驱动那个“自我”开始尝试使用这些量具，果然好用！她的思维变得清晰，深入，自由，以往不能描绘的感觉历历在目，不能比较的概念高下立现。她学会了自己对外界事物进行分辨，比较，判断，联想，预测……
“不，不是一点点，他差的不是一点点！”夏娃兴奋地叫起来。她第一次尝试刚刚学会的“比较”——把一样事物与另一样事物放在一起，通过自我感官的标尺，分辨出它们孰优孰劣。亚当与她记忆中那个最美妙的形象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亚当身上的确有与之相似的部分，但差距也是那样明显。那种微妙的如风之影子的感觉，准确地呈现在她的头脑里，构成了实实在在的想法。
“我第一个完美的记忆，就是神，除了神还能有谁？可是神却让我去爱亚当，那个并不如神一般完美的男人。而我一直傻傻地在亚当身上却寻找那最初的完美记忆，他差了不是一点点。我就是因为这个感到不开心。”
“看吧，你果然变得聪慧了，不用我提醒，你就自己找到了答案。”蛇吐着鲜红的信子，夸赞女人。
“现在我变得有智慧了，我要让他听我的话，我会告诉他怎样做是好的，怎样做是不好的，让他变得更完美。”女人满怀壮志，接着她又有了忧愁。
“这样还不够，如果他自己不能分辨好坏，我对他说什么他不懂，只会跟我傻笑，我不是干着急，白生气吗？”
“你已经越想越深刻了，继续，加油！”
“我不能再忍受他牙齿上塞着菜叶；更不能忍受他大声唱歌，那不是唱歌，是嘶吼，难听极了；最受不了的是，他常常听不懂我的话，不晓得我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爱他，我不会离开他——或许在我的后代中，会有比我更优秀，更有胆魄的女子，能够放弃男人独立生活，但我还做不到——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亚当也吃一颗果子，让他也像神一样！”
“漂亮！你可真没让我失望。不过，要是他不肯吃怎么办？”蛇突然站到夏娃面前问她，它的目光却越过夏娃的肩膀，注视着她背后。夏娃此时正忙着寻找果子，没有注意蛇在看什么。她一边摘果子一边说：
“他要是真爱我，就一定会吃的，我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他要是不吃，就是不爱我，我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要听我的还是要听神的，我和神谁重要？只要他答应我这一次，以后我什么都听他的……”大脑升级的同时，夏娃的语言能力也有了飞跃性的发展，大串大串的语言从她嘴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蛇都没有机会插嘴了。突然，夏娃感到手腕被抓住了，她回头一看，亚当正站在她背后，这男人看看她，又指着她手里捧着的果子问道：
“亲爱的，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亚当自夏娃离开后，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地卷土重来，让他心烦意乱。他早已习惯夏娃对他的温顺，可是他最近总有一种隐忧，就是夏娃在想什么他不能理解的事儿。亚当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渴望能够掌控自己女人的一切。于是他悄悄地跟上夏娃，蛇与夏娃的每一句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并且亲眼看着夏娃吃下禁果。
夏娃没有回答亚当，只是把手里的果子举到他面前，用坚定热切的目光看着他。亚当毫不犹豫地拿起果子，咬了下去……
米开朗基罗 西斯廷壁画 局部
“老师，他们吃的果子是什么样子的？有多大？是酸的还是甜的？”
“老师，是不是像苹果一样？吃的时候要不要削皮，要不要吐核儿？”
“老师，我知道，那果子像猕猴桃，软软的。”
“我不喜欢猕猴桃，我喜欢草莓，不用削皮，也不用吐核。”
“草莓不是长在树上的，你真笨。”
孩子们听完老师讲的故事，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起来，他们其实不是真的想知道伊甸园里的禁果长什么样子，好不好吃，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老师再把故事讲得长一点。每天晚饭后的这段时光，N12区的一些孩子们喜欢聚在白鸽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里，缠着她讲故事。N12区的房屋是统一由轻便坚固的材料组装而成，成本低廉，保温抗震效果很好，在上一次的地震中，这些房屋完好无损。白鸽的这间房子，格局紧凑，功能丰富，一部分是她的生活区域，另一部分是她的工作室，同时也是专门维护特蕾莎机器人的操作间，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有两三台机器人到这里来，白鸽给它们充电，检修，清洁，也负责统筹调配这些机器人的工作岗位。
白鸽的专业是生物学和教育学，来N12区主要参与儿童事务。但由于N12区工作人员不足，她也兼任对特蕾莎机器人的维护管理。白鸽在中国是一位自由撰稿人，热心于有关儿童的公益事业，多年前曾参与机器人辅助儿童教育的项目，与特蕾莎机器人有过深入的接触。因此，这两项工作都是她熟悉和热爱的，做起来游刃有余。特蕾莎机器人的智能程度很高，它们既是白鸽的工作对象，也是她的得力助手。每天这个时间，正好是孩子们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们喜欢跟着特蕾莎机器人一起拥到白鸽的房间，听她讲故事。虽然特蕾莎机器人会讲很多故事，但是白鸽老师总能讲出特蕾莎不会讲的故事，孩子们喜欢特蕾莎机器人，更喜欢白鸽老师。
白鸽老师穿着N12区统一的工作装，是一种淡蓝色的合成材料制成的，样式简洁实用，防尘透气，容易洗涤且速干，非常适合N12区的气候。白鸽除了这一身朴素的穿戴以外，身上再没有什么装饰，也不施粉黛。白鸽身上的长寿芯片使她保持在四十多岁的年纪，但芯片的功能在低技术区的环境下并不能发挥完全，这三年的时间，她的皮肤已经不像在北京时候那样滋润紧致，眼角的细纹已经清晰可见，几根白发悄悄地爬上了她的鬓间。尽管如此，白鸽身上有一种源自天然的独特气质，比长寿芯片的效力更加稳定，让她显得很年轻，保持着青春的气息，甚至是像孩子一般的纯洁灵动。白鸽在北京时，甚至有人说她身上有生命河研发的某种特殊的高端芯片，很多上了年纪的客户都想花大价钱安装这种芯片，但张森河只能抱歉地说：这个真没有。
白鸽很享受这段轻松的时光，她一边维护机器人，一边给孩子们讲故事。白鸽讲故事，随时都能讲，不看书，不打腹稿，根据孩子们提出的要求，脱口而出，内容新颖，趣味横生，即使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她也能每一次都讲出不一样的新鲜味道来。这些故事不仅孩子们喜欢听，特蕾莎机器人也很感兴趣，它们会默默地把白鸽讲的故事记录下来。虽然存了很多白鸽讲的故事，特蕾莎机器人至今还是没有能力按照这个风格，自己讲出新的故事来。
听了这个“伊甸园”的故事，孩子们意犹未尽，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亚当夏娃偷吃的智慧果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正吵闹着，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句：
“我有智慧果，你们要不要尝尝?”
孩子们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风尘仆仆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一手拉着旅行皮箱，一手抱着一个漂亮的糖果盒子。孩子们高兴地一拥而上，从盒子里取出了一颗颗精美的巧克力糖。在N12区，孩子们很少吃到这样的高级糖果，但他们很懂礼貌，每人只拿了一颗，嘴里喊着“谢谢丹尼尔叔叔”，嬉笑着离开了白鸽的房间。
丹尼尔在N12区负责国际协调工作，他几乎天天都在世界各地奔波，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白鸽见到儿子平安回来，心里踏实多了。虽然N12区有统一的食堂，但每次丹尼尔回来，都喜欢在母亲这里吃一顿她亲手做的家常饭。白鸽放下手里的工作，打开电炉烧上一锅水，准备给儿子下一碗面。
“妈，这故事我小时候也听过，好像跟这个版本不一样啊。”丹尼尔放下箱子，脱掉外套，疲惫地在一张小沙发里坐下，抓起茶几上的水杯，也不管冷热，咚咚咚地牛饮起来。
“是吗，你小时候我怎么讲的？我都不记得了。你们在主日学，好像还排演过这个节目，我给你们写的剧本，你演的亚当可帅了。”白鸽把小冰箱里存的蔬菜都翻出来，她琢磨着怎么给儿子多炒两个菜。
“瞧您这记性儿，亚当不是我演的，因为我个子最高，老师让我演那棵树。”
“哦，这样啊？那演亚当的是谁？”
“罗小公子。”
“时间过得真快，好像昨天还看你们这些孩子在教堂里乱跑，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丹尼尔刚刚洗净脸和手，他脸上的皮肤粗糙，又有道疤痕，从面貌上看，跟张森河很像。但他却比张森河多几分洒脱与坦诚。丹尼尔也少许遗传了母亲身上的独特气质，虽然他看上去比张森河还要苍老些，眉宇间却始终印刻着那种不随时间流逝的青春气息。
等儿子吃完了饭，白鸽从书桌上拿起一封纸质的信件，对丹尼尔说：
“你看，你爸爸总算给我写信了。”N12区是低技术区，对外通讯受到很大限制，电子通讯只有管理层才能使用，对于普通的工作人员，纸质信件才是最高效的方式。但是像张森河这样习惯了高科技通讯设施的人，是很不习惯用这种方式与人沟通的，因此这三年来，白鸽除了通过丹尼尔专用的通讯设备与张森河通过几次话以外，一直都是她写信给张森河，却从未收到过回信。
“怎么，他是不是想让你回去了？”丹尼尔不以为然地说。
“他没说，只是在信上问我关于特蕾莎的事儿。”
“特蕾莎的事儿，他问我就行了，非要给你写信，肯定是想你了。你随时可以回去的。”
“空间上的距离，比不上人与人心里的距离，对你爸来说，我人在哪儿都一样。至少我在这里还能常见到你。”
“你一点儿也不想他吗？还是你觉得我比我爸更靠谱，更能照顾你。”丹尼尔把饭菜吃了个精光。白鸽把碗筷收拾了，坐下来认真地对丹尼尔说：
“说不清想不想他，不过，我昨晚做了个梦。我梦见……”白鸽把她的梦讲的绘声绘色，惊心动魄，丹尼尔一边听，一边思考，又不住地点头。等白鸽讲完，他惊讶了片刻，随后对母亲说：“妈，这不是个普通的梦啊！我也看到过相似的景象。不过你别担心，这梦不一定是恶兆，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但你所梦见的这种气氛，却是真实的，因为处在这种境地的，不是只有爸爸一个人。”
丹尼尔与母亲促膝谈心直到深夜才离开，白鸽送走儿子，心情难以平静。她重新展开张森河的那封信，思考良久，却不知道该怎样回复。荒漠中的黑夜，寂静寒冷，星月皎洁，让她感到心中的孤独更加清晰。夏娃的诅咒历经漫长的时光，仍然毫不衰减地流淌在白鸽的生命里：哎，他差了不是一点点。在白鸽的梦境里，张森河拼命地在一根又粗又长的树枝上奔跑，却不是跑向她，而是向着另一个方向……
参考《圣经》内容：
《创世纪》第1-3章。
《但以理书》，这卷书是旧约中情节最有趣的先知书，其中包含了但以理解梦，墙上的字，火窑中的第四人，但以理被丢进狮子坑等精彩故事。但以理这个名字即是“丹尼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