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了伤痛的少年,有风险,才蜕变”
黄昏渐渐逼近。它的暗与光亮相斥,在天际形成一道分界线。可是那暗在我心底蔓延开来。
那天期末考试完后,每个人都弹出了教室,热情地收拾好行李。而我,内心早已泡在考试后的疲累与人际的捉摸不透酿成的苦水中。妈妈把一些东西搬到她那辆嘎吱嘎吱响的单车上,剩下的东西由我自己带回去。每一次的开学与放假几乎都是这样。夏天的暑气催促着我的汗水,我挪着步子把那堆行李拽到了公交车站。
那里已密密地站了一层人,加温着这暑气。我把桶放好,把提袋挂在行李箱上,把书包暂时放在行李箱上,拽稳了排球后,就一动也不动地耷拉着在那站着。此时仿佛每个人的背后似乎都已湿成了一个爱心。车子在这里相互参差,等了半个小时车还是没来。一些人边揩着汗边在嘴中抱怨,车站旁的树叶也耷拉着,天际从枝叶间漏出些绯红,陶醉了一簇簇散云。这些不经意的时刻却后来成了记忆抽屉里的照片。
一辆公交车慢慢步入人们的视野。人们都已拽好了自己的行李,盯着公交车而慢慢移动步伐。我也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去看。我并不能搭这辆车。公交车司机看了看周围一动不动的车子和攒动的人群,在公交车站前并未停下来。人们的脚步变缓了,但又很快加速,疑惑中裹挟着抱怨。公交车在离车站的前一段路停了下来。待车门打开周围的人流便吸了进去。刚才密集的人群这是松散了些。那辆公交车载满了人后,在车流里慢慢踱着步子。
车笛声、人们的说话声、吆喝声在周围同热浪翻炒。天色由橙红慢慢变暗。出租车这时的价格要比平时高出好几倍,若我在天黑之前搭不到公交车那我可能就回不去了。想到这我又看了看我的一堆行李,然后抬头看了看远处。班上有的同学已坐他们父母的车子开始回去了,也有同学在和他的父母等着公交车。我的思绪任由车流放空。但是那堆苦恼与无助又扩散开来。我自以为处理得很好的人际结果却一塌糊涂,我在这方面努力或者不努力都没有用,好像我一直都是loser。可是我好累啊!难道只是我的问题吗?从初一到初二,似乎都一样。我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前方,还是没有公交车的影子。应该是我太在意他们的目光了吧!可他们那堆人又有什么好评价别人的?一个人真的很孤独吗?可我尝试着融入他们时我却沉入了疲倦的酒坛。没得过第一,没什么特长,长得不帅,这是一个同学对我说的。可我就没有自我的价值存在了吗?我怎么样一定要交给他们这群人来打分吗?有一缕风吹了过来,被汗浸湿的校服贴在身上让我感觉有点冷,但这点冷很快就被旺盛的热气吞噬了。前面一辆公交车慢慢开来。我张望着。可惜不是直达的。但是再不争取我可能就回不去了!这一次机会我必须要争取了。我提起桶,攥好了行李,拉着行李箱笨拙地往右靠。那辆公交车也并不停下!人群于是又往右开动,我也用腿挺着袋子往前走着。车门开了,我的心这时也跳得快了些。可我前面还有好几个人呢,几个大妈大爷挤了过去。我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上车了,我也慢慢地靠近了车门。这时前面已上去的大爷又从车们探出头对外大喊道:“把你箱子给我!”连喊了几遍,后面的学生不满的抱怨了几句,旁边的阿姨想趁着上车却被挡住了。“你先给别人上去呀!”“我孙子还没上来!”咆哮中的他还是让开了车门,往里面靠了靠。我挣扎着将行李拽上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车子慢慢向前开去,天边的橙红挟裹着些沉淀而又发散的褐黑色,电线布在电线竿上,随着车子的移动往后隐去。车子经过十字路口时,我看见校长在路口指挥着交通。旁边的车子来来往往,一切都很喧闹,一切却又那么安逸。再往前开几站我就要下车了。我看了看周围拥挤的人和行李,把目光又抛向窗外。该下车了!我鼓足勇气喊了一句,但车子并未停下。“你喊大点声!”旁边一位阿姨说道。我于是增大音量再喊了一遍。车还是没停下来,而且离公交车站有了一段距离。我的心开始慌了。这时车子却又停了下来。我于是吃力地攥好行李,一位好心的阿姨帮我把箱子移到了车门。
如释重负!我看了看来往的车流,暗灰色的天穹之下,两座大楼之间劈开了一道天,一条马路就从它的下面穿过,留下三角洲一样的路口。我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我心里暗暗抱怨,但天已快黑了,此时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我再一次赶上了路。排球在我的脚边打着转,我的手指也变红了。过了十字路口,我脱下书包,书包顺势坐在行李箱上。如同是一股毒药,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的两只胳膊还是在听从着大脑的指挥。走着走着,突然感觉我的腿两边似乎少了些羁绊。我低头一看,套排球的绳子已被磨断了,袋子上也灰蒙蒙的。我顿时感觉到一阵无力与恼怒刺激了神经。我只得放下东西,走中带点小跑在一辆三轮车后找到了它。我把它按进桶里,左右两只手各自换了所要提或拉的东西。刚走几步,我就只得停下来。似乎已没有了暑气,只能感觉到校服已紧贴后背,两只手颤抖着再次提起那些包袱。那些包袱,在那时是行李,后来,有一袋叫人际,有一袋叫焦虑,有一袋叫不起眼,拖着的那箱子,里面装的则是自己认为能让自己安心的资本。我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再次换了手提东西,任由汗水滑过脸颊。旁边的行人惊讶地看着我,看着我在那段路上走走停停。回环曲折的楼顶让出一片天际,像是有人不小心把墨水瓶打翻了,被水一泼,就变成了现在的天空。我感觉到有股凉凉的水汽往我脸上沁来。下起毛毛雨来了。还好是毛毛雨。此时我也离家不远了。
回到家中,我瘫软在床上。当我去握杯子时,我发现我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抖。我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吗?就仅仅是我的原因吗?一个人就真的很孤独吗?一定要第一吗?可这一路走来,这一路的泥泞是我的见证者。这时光的珠子一粒一粒串着,即使没有电视剧里的那些罗曼蒂克,纵使平平无奇,可是却在黑夜里闪着光。这孤独,这落寞,虽败犹荣。
还会有许许多多个黄昏,我拖着我的行李赶着路。我抛掉了一袋包袱,叫“他人的评价”,因为我的价值不存在于他人的评价当中,而是由我自己创造的;我也清理了另一个袋子里的杂物,里面有喧嚣,内耗。“彼时的少年,站在成长的尽头,回首望去,一路崎岖早已繁花盛开。”我走着,没有退却,暴雨过后,是蜕变;我听着,笑着,这一路上还有着属于我自己的罗曼蒂克,不需要他人来定义;夜晚的风探进卧室,把窗帘拂了起来,一通跳动的发光的精灵忽闪了一下,又跳动了起来,这一串精灵进入我的梦中,带着我来到了一个车站。那里已站满了人,樟树叶子低下头,慵懒地躺在车站的站牌上。我一挥手,过去像卷轴般收了起来;我一抬头,面前展现的是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遗忘了伤痛的少年/有风险/才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