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留下的“不速客”
现在是四月下旬，晴天的日头有些利害！出门几天后，一到家赶紧给园中的花花草草浇水，水落在叶面上发出沙沙声响，仿佛也听到了泥土吸水的滋滋声，人也跟着轻松了下来。正在这时，眼睛停在了一处草丛中，好像有东西在那里移动，应该是个生物，从体量上来看，比猫要小，但肯定不是猫，猫的速度不是那样的。它很快就消失到背光的阴暗中去了。限于我的视力，虽未能确切看清是什么，由于生就对动物的敏感，——那该不是一只刺猬吧？
小区里会有这样的动物！回到室内对家人说起，他们不怎么相信，认为那多半是只猫而已。
每天，我喜欢在天色将黑未黑时在园中活动，不时提醒自己“虚领顶劲、含胸拔背、用意不要用劲”。由于一味静心，听到就近的草丛中有窸里窣落的声音，我一下子从“意守丹田”中走了神，想到了前天浇水时曾看到的东西，——该不会就是它吧？
发出声响的地方在我活动的边上，隔着一条微微隆起的绿植，我蹑足走近，却不敢过于靠近，最近一次雨水时，春雷乍动，俗话说，“春雷惊百虫”，是蛇虫百脚活动的开始。
想看个究竟，手机却留在了室内，回去拿了来，怕再次消失，就盯视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屏息等待，安稳了一会，隐约看到有东西在动，既不是蠕动也不是游动，这两种行为方式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该不是癞蛤蟆吧？这猜测很快就否定了，癞蛤蟆除了爬还会跳，也弄不出这样大的声响，这应该是那只刺猬！断定是刺猬后，就不再有对蛇的害怕了，而是满心欢喜！
上次对家里人说是刺猬，他们不信，我也不能肯定，现在得让他们一起来分享这难得的遇见！
女儿跟了出来，一出门就打开了手机电筒，我让她低声些，不要老远就开始照明，她说不照如何看得清？我说你的眼睛比我好，我都能看清，你怎么就看不清？为了避免惊动，她听从了我，关了手机。我指着刚才的地方，她却指着别的地方让我看，顺着所指的位置，有一只灰白色的东西弓着身子在那里，我让她打开手机照明，清清楚楚是一只刺猬！
它现在一动不动，眼珠像一个白点子，我想到了夏日里用手电筒照田鸡的情形，田鸡是个非常灵敏的动物，平时稍有声响就会逃掉，在手电筒照耀下，由于视觉神经一下子适应不了光亮，竟呆在了那里。刺猬遇到强光照射，可能也是这种情况。
小园中竟有这样的生物，女儿比我还稀奇，要我去摸它一下，看看它的反映，我用手指碰了碰它的背部，它稍微缩了一下身子，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把整个身子卷起来，这可能是在灯光照耀下，反映迟钝了，也有可能没有达到使之感到威胁的程度。
它的面相近似老鼠，“猬鼠”是它的别名，然而它不像老鼠那样有长胡须，是因为不需要像老鼠那样钻洞，用胡须测量洞口大小，因此，虽有老鼠貌，却没有老鼠相。
现在它反应过来了，开始往草丛中钻，钻了一处地方，停顿一下，觉得不安全，又换了一个地方钻进去，却总是不能把整个身子遮住，露在外面的身子圆滚滚的，让人想到了带刺的榴莲。
刺猬另一名称叫“偷瓜獾”，对此，我无法想像它能把一只瓜搬走，仔细一想，偷瓜不等于需要搬回去，直接在田地里享用即可，这就想到了鲁迅笔下的《闰土》，“月光、瓜田、银项圈、猹”等情景。不知道“猹”与刺猬是不是同一回事？只是它那个子，如何吃得下一个西瓜呢？再一想，它是无须吃掉整个瓜的，尽可挑选着吃，这里咬一口，那里啃个洞，这也就是闰土为何要手持钢叉的原因吧。
鲁迅对闰土的描写和瓜农对刺猬的看法，与我现在对它的感受肯定是不一样的，在我的眼里，它是一个外表呆萌，行动迟缓，没有“不良嗜好”的小家伙。它那带刺的盔甲，是构成“萌”的组成部分，也是拒绝人类亲近成为宠物的条件。它不像猫狗那样扰人！喂养起来，不需要用香波梳洗皮毛，无需花费打理。它昼伏夜行，惧怕光亮，常年串行在阴暗之中，肯定经常跟蛇照面，蛇虽然具有攻击性，却是奈何不了它，否则只会自讨苦吃！然而，浑身长满刺也不全是好处，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谈情说爱传递情感的，相互之间拥抱不成，驮着更不行！可见“万事固难全！”
女儿一副看不过够的样子，依然用光罩着它，我让她关了灯，担忧她这种喜爱方式会从此赶走了它，想到那年在澳洲，她那抱考拉的痴迷相，不像是抱的动物，倒像抱的是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爱不释手，最后，管理人员就差没有强行从她手中夺走考拉。这时，她竟要我把刺猬抱回去放到纸箱里，我知道她也就是这样欢喜一阵而已，真的喂养起来，她才不会照看的，到时还不都是我的事！就像旧时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一样，只在喜欢时慰藉一下自己，具体打理都是下人的事。而我更愿意看到在自然环境中的动物。
我正心痛着被光束罩着的刺猬时，女儿突然叫道：“快看，这里还有！”
当只看到一只时，我认为有可能是哪家当宠物喂养而跑出来的，现在竟有两只，这应该是一家子，是野生的了。
后面出现的这只，体型与前面的那只差不多，可能是受了惊动，认为藏身的地方不再安全了，得赶紧换地方，但见它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那第一只，也不再像兔子那样顾头不顾尾了，掉转身子向着第二只的方向跑去，有意思的是，它们的路径方向竟是一致的，这应该得益于灵敏的嗅觉吧。
用“跑”来形容刺猬是不恰当的，它那短而细小的脚和拖在地上的身子是难以“跑”起来的，危急时，它们不是依靠速度，而是蜷缩身子成“刺团”，把柔软的腹部保护起来，然后极有耐心地等待危险过去。
第二只是从络石中出来的，那络石是三年前种下的，现在成了一道密不通透的围栏，在这小区里面，恐怕没有比这地方更合适成为它们的藏身地了。刺猬是冬眠动物，有可能也是在这络石丛中过的冬天。
女儿直到看不到它们才熄了灯。我说，有你这样的喜欢方式吗？你这是在用强光驱赶它们，原先它们是把这里当成家园的，这下好了，远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后的几天里，我特意在老地方活动，希望能再次遇到它们，多么希望它们把我的园子当成自己的家园，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事！遗憾的是，我再怎么心静，任凭眼睛辨别细微的动静，再也难以看到它们了！
作者：毛正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