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田野上的男孩（修订版） ▏第四话：白色蝴蝶
上了岸的小伊依旧绕开砖窑厂往村庄的方向走，他穿梭在麦田之间，手臂张开像一双挥舞的翅膀。他真想拥有这样一双翅膀，这样就可以像头顶成千上万只的白色蝴蝶一样，自由的在阳光下翩翩起舞了。
小伊奔跑了一阵子，脑袋上挂满了汗珠。他发现自己正站在这片田野的正中间，太阳下的麦田，金闪闪的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他回头看向河堤，一排排杨树在远处摇晃着脑袋尖。他又看向村庄的方向，那里的杨树同样对着他摇头晃脑。
“到底是谁的主意，村前村后满田野里都要种这种树木呢。”小伊自言自语。
这时，身旁的阿利跳起来追逐一只大个的蜜蜂，小伊没去理它，伸出手臂插到满天的蝴蝶丛中，蝴蝶对他的手指并不感兴趣，但是也没有故意避让，而是擦着他的皮肤朝河流的方向慢慢移动。小伊脑海里闪过撑船人的话：你要仔细一点观察它们，就会发现它们还有许多秘密。
小伊于是转过身去，避开刺眼的日光，盯着一只起舞的蝴蝶，这只蝴蝶个头不大，但是姿态却是异常的优雅。特别是那一双闪着白色光芒的翅膀，简直是天使一般的存在。随着蝴蝶翅膀的扇动，小伊的脑袋也在一点点的转动。蝴蝶飞远了，他又去盯着眼前的另一只，结果这只也在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就这样一只只从他眼皮底下飞向远方，小伊便恍然大悟。
“他们是要过河？”
小伊的目光一下子攘阔了半个田野，发现所有的蝴蝶都在缓慢的移动，一只接着一只，铺天盖地，像一层稀薄的白雾正在天地之间从南而北面飞舞着。
“过了河是要去哪里呢？那里的麦田难道比这里的更招人喜欢吗？”小伊一下子忧伤起来。他喜欢这些白色的小蝴蝶，也喜欢蝴蝶笼罩下的金色麦田，他希望这样神话般的光景永远停留在这片土地上。
小伊对着追逐蜜蜂而远去的阿利吹了一声口哨，阿利应声返回身跑来，浑身的毛发在阳光下也如麦田一般金灿灿的。
小伊没有等阿利来到身前，就顺着脚下的羊肠小道跑了起来，他迎着蝴蝶朝南边跑去，似乎在有意追逐着什么。
田间还有一些忙碌的农人，他们低着头劳作，对小伊追逐的盛况熟视无睹，小伊很费解，是不是人只要长大了，眼睛就会不一样，看不到更多美丽神奇的东西呢。
小伊穿过一节麦田地，看到母亲坟前的柳树就在身侧，经过一个春天的生长，它的树冠仿佛又变大了许多，纤细的柳条在风中摇摆，如同仙女的衣裙。看着母亲的坟墓，他忽的想起那张气泡凝聚成的面孔，这让他陷入深深的思考和郁闷之中。
阿利此刻已经站在前面的田埂上看着小主人，小伊于是抬脚走出了麦田。出来却发现，阿利正围着一个人嗅来嗅去。那是一个老迈的身影，蹲在地上就像一团黑色朽木。
“王老太！”小伊对蹲着割草的人喊道。
老人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手里的动作。小伊于是走了过去。阿利跳起来按住一只从草丛中蹦出来的小蚂蚱，转脸将其吞进肚子里。
“王老太！”小伊弯下腰几乎是用喊的，老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天快晌午了你还在这割草，别晒着。”小伊喊道。
“不热，趁天好得多割点储出来，冬天来了牲口有的吃。”老人说着又低头挥动着镰刀。动作娴熟，镰刀的刀刃过处，鲜草齐刷刷的倒下。
“你们家还有牲口呢？不就两只老水羊吗，牵出来放放不就完了。”小伊说道。
“没有牲口？牛棚里是啥？”老人丝毫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小伊努力回想着，想要从村庄的某个个角落找到一个牲口棚。但是始终没有结果。于是又问老人：
“现在谁家还有牛棚？”
老人似乎对小孩子的问题没了耐性，将身边的一个布兜拉过来，艰难的起身去装割下来的草。小伊也赶紧弯腰帮忙。
“老太，你家以前养过牛？”小伊一边抱着草朝布兜上放，一边没话找话。他希望能引起老人讲故事的欲望。
“谁家不养牛？这地里的活怎么干？”老人道。
小伊又抱起一团青草，里面蹦出的小蚂蚱，被守在旁边的阿利一个个衔在嘴里。
“现在都是机器了，谁还用牛耕地。”
“机器，机器，听到这响声我脑子就疼。”
“牛干活太慢了。”
“飞机干活快，你把它也拉到地上来。”小伊见老人执拗起来，感觉王老太的脑子一天比一天愚的严重。于是放弃了让他讲故事的念头。
“我来给你背吧，你背不动的。”小伊看着老人手里刚系好的绳襻说道。
“你来背？你背不动的，我又不老。”老人说着将一布兜青草扔在了肩上，他那原本就弯曲的腰身更加接近地面了。
小伊帮老人拿着割草用的镰刀，走在老人后面时不时的帮他托举一把。他回头见阿利还在原地捉蚂蚱，吹了一声口哨，爱犬扭头跟了上来。
小伊低头拍了阿利一下说道：“就知道吃。”然后擦着的额头上的汗又去看空中飞舞的白色蝴蝶。
一老一少上了村庄后面的山皮砂礓路，两岸杨树投下的阴影一下子让四周清凉起来。走了一会儿，小伊抄到王老汉前面喊道：“老太，你去哪？你的家在南面。”
老汉不语，继续顺着路面朝西走。小伊转了转手里的镰刀只好跟了上去。
来到村庄西头的树林，小伊听到一群孩子吵闹的声音，佳佳正领着一帮人在那里举着网兜网林边花丛中的彩色蝴蝶。小伊看了一眼，有点不高兴，但是那群孩子却是玩的兴高采烈。他们已经收获不小，一旁佳佳的妹妹正怀抱一个大大的玻璃罐，里面挤挤攘攘全是战利品。
做妹妹的喊哥哥：“哥，够了，再捉就盛不下了，你看有一只蝴蝶的翅膀都破了。”
“你们捉的是鬼蝴蝶，小心晚上做噩梦。”小伊对举着网兜的佳佳喊道。
佳佳回头：“王小伊你胡说，只有全身乌黑的才是鬼蝴蝶，我们看着呢。”
小伊没有再去理他，转身去追步履蹒跚的王老汉，发现老人家已经偏离大路斜到了树林里。
“老太你要把草背到哪里去？”小伊追上去问。
老人已经来到树林里一处废弃的茅草屋后面。小伊明白了，说道：“你把草堆在这里，下雨不是要发霉了，夏天很快就要来了。”
老人转到茅草屋的前面，将布兜放下，然后扶着门边的一棵小树喘气。他的两只老水羊领着一家老小，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枣树下。小伊这时发现，茅草屋内炉灶，席床一应俱全，屋脊上破损的瓦片也被一张帆布遮上了。不由地心里一阵抽搐，问老人：“你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住了？”
“就前两天，这里好，是我的老窝。”老人说着，坐到墙根一个小板凳上。
“下雨了怎么办？”小伊把头伸进屋内，闻到一个刺鼻的异味。
“没事，不漏雨。”老人脱下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老旧布鞋，去倒里面的尘土。
“那冬天呢，还不得冻死人。”小庄说。
“过一天是一天，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老人说。
小庄于是心里嘀咕，老人两双儿女，如今重孙子都有了，怎么就好好的从家里搬出来了。
“晌午了，你赶紧回家吃饭吧。”老人开始撵人，小伊只好若有所思的向树林边缘走去。
“你没饭吃就去我家。”快要走出树林时，小伊回头喊了一声，也不知道老人听到了没有。
小伊出了树林，路过佳佳他们网蝴蝶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小伊驻足，看到一只浑身乌黑的蝴蝶在刺刺芽的秧苗上飞舞着，其它彩蝶已不见了踪影。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