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嫁妆

有一段时间，父亲老爱往家搬东西，今天搬来个木柜子，明天搬来个木箱子……而且，这些东西全都是新的。

有一次，我在家门口收豆角，远远的看见父亲肩上扛着一张新桌子走来，脸上笑得像朵盛开的花儿。

很奇怪，父亲最近居然爱笑。

对于我家最近频繁的进新家具的事情，我是充满好奇的，父亲虽然也总是笑，而且看起来笑得是那么的慈祥，但我还是不敢问他为什么？

今天，母亲刚好在家蒸馒头，我跑去告诉她:“妈，爸爸又抬新东西来了，是张桌子。”

“真的呀？”母亲做罢手里的活计，也跑出去看。

母亲每次和父亲说话，都要先察言观色，父亲的脸是天晴是下雨，直接决定她想要说的话是否出口。这次，母亲大概还没来得及观察清楚，父亲已先一步说话了“桌子，嘿嘿，板凳还没做好。”

我跳着轻快的步子将手放在桌子上来回摸索，母亲也凑过来，将她粗糙的大手往桌上拍了两拍:“哦哟，这桌子扎实，你做那么多东西做啥子？家头都堆不下了。”

“我等一下把它顺到楼上去，群英（我大姐）大了，差不多该解决个人问题了，这些东西都要慢慢准备，要不然，到时候怎么来得及？”父亲说。

“咦，人家（婆家）都还没得呢”。母亲又把手捏成挙头，在桌子上扣了“咚咚”两下。她一直在试探这桌子的质量，似乎没见过这么好质量的桌子似的（大概的确也是没见过）。

父亲有些不高兴，脸马上由晴转阴:“难道我要等她找到人家才去做啊？这些东西肯定要提前准备嘛，到时候才做，谁给你做？谁来得及做？”

我停止了在桌上来回摸索的手，心里像揣了一面鼓，“咚咚”作响。

“这些东西，是该早点做，要做很久才做得好。”母亲笑嘻嘻的说道。

“等板凳做好了，再多给她做两个装粮食的柜子，全部做好了，我找人来家里打漆，打过漆才好看。”父亲的脸又由阴转晴，继续谈论着他的其他想法，今天的父亲，好像要把他今年一整年的话都讲完似的。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父亲也是有父亲样的。

后来，我问母亲，父亲为什么要给姐姐做嫁妆？母亲答非所问的告诉我，父亲还给姐姐买过书包呢。

母亲经常给我们说，父亲可怜，不吃喝嫖赌，其实很爱我们……关于前两点，我是承认的，但是“爱我们”？我觉得母亲说的父亲，和我认识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一个父亲。母亲为了维护父亲在他女儿们心中的形象，撒起谎来也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我怀上老大后，在娘家住了两个月，在那些日子里，我和母亲谈天说地聊人生，也顺带把小时候的生活重温了一遍，我问母亲，我爸为啥对我姐比对我们其他几个女儿要好？

母亲告诉我，我们四姐妹小时候，父亲只抱过我姐，我姐上学的第一个书包是他买的，姐姐肚子痛那两年，他也背着姐姐看过两次医生。

父亲为何偏偏对我姐要好点？在我已经敢问却又不想问的岁月中成为了一个永远的谜，倒是老公告诉我:“男人第一次做父亲的心情是复杂的，就像人生的所有幸福都集于那一刻爆发，所以，可能潜意识里男人对于他的第一个孩子的感情也或多或少不太一样”。

我想，老公的分析大概是说到点子上了，父亲对我姐，确实是有爱的，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除了没能是个传宗接代的男孩，不尽如他意外，我姐让他第一次当上了父亲，从此有人叫他“爸爸”，而我们另外三姐妹，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断子绝孙的绝望泥潭。

我好像有要原谅父亲的意思，他没有错，那是时代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