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之路（四）

齐慧然躺在待产室里，她的胳膊上打上了催产针。旁边床的围帘始终闭合，只在护士进出的间隙能看见是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刚刚做完流产手术，雪白而姣好的面孔。婆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才十五……造孽不？”齐慧然翻了个身，疼痛从缓慢的溪流慢慢汇聚成河，她摸出手机来胡乱拨拉着各种APP，希望能借此对抗宫缩。然而那如洪流一般的疼痛越来越强大，逐渐要淹没她了。

那个女孩的妈妈又轻轻走进来，这是她第三次进来了，前两次是送了卫生纸和签字手上端着一碗稀饭。大概是因为自己家的孩子不争气，做下孽，所以一直低着头，走的很快。她进去放下稀饭又很快地走出来，大概是不想在这里待太久。这次连护士徐锦都看不下去了，叫住她：“你不要总是出来进去的，要不就在里面陪陪她，要不你就在外面等着。”

“好好好，我不出去了。”女人陪笑着。又不安地瞅了一眼齐慧然她们。齐慧然佯装闭上了眼睛。齐慧然的婆婆没有那么好的修养，一直看着她。这令那女人赧然，又很快低下头去找凳子坐。

围帘里的女孩漠然地说：“你出去吧，我不用你陪。”

“你当我愿意在这里吗？”女人很快地反击，她恼怒地冲着围帘喊，“除了我，谁愿意管你这些破事？”

“我不用你管！”女孩在围帘里吼道。

“不用我管？不用我管给我打什么电话？”女人彻底爆发了，她要冲进去揪起这不争气的女儿来对峙，却被徐锦拦下了：“你们这是干什么？这里是医院，你们有什么好吵的？”

女人悲愤交加。索性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你跟你那个爹一样的德行！下作东西！你们老赵家没一个好东西！”

女孩在里面冷然相对：“你自己留不住我爸你怨谁？有气就往我身上撒。当初你生我干嘛来？”

徐锦见状忙插进来说：“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赵欣欣，你肚子还疼不疼？”

围帘里面的赵欣欣沉默不说话。赵欣欣母亲却没有平复，拉着护士的手哭诉道：“你听听她说的话！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她还那么小，她爸走了以后就没管过我们娘俩……”

齐慧然的婆婆也帮着劝：“你消消气，她这还小呢，你不能和孩子真生气。有话好好和她说。”

“你看她做的事……谁还当她是好孩子？小姑娘走错一步就坏啦。”赵母用手点着围帘里的女儿咬牙切齿。陡然又拔高了声音：“你说不说？到底是谁？”

赵欣欣不作声。徐锦见状只好推推赵母：“你还是出去等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对对对，我替你看着她。”齐慧然的婆婆很乐意帮忙。

赵母抹抹眼泪，冲徐锦感激地点点头就出去了。

徐锦掀开围帘，赵欣欣躺在床上，蜷缩着如同一只猫。徐锦以为她在哭，便亲切地拍拍她的肩膀，说：“别哭。你流血多不多？”

“我没哭。”赵欣欣漠然地说。她直视着徐锦，那眼光充满了迷茫但绝对没有悔恨。“阿姨，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再观察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徐锦笑着说，又加了一句，“你还这么小，要知道爱护自己。你妈妈骂你她也是为了心疼你。”

“阿姨，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有小孩了？”赵欣欣问，还不能徐锦回答，就飞快地说：“没有最好。我也没想要小孩。”

徐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知道赵欣欣父母离异，这孩子性格内向敏感。她又想起不久前一个二十五岁的姑娘因为宫外孕，输卵管破裂，不得不切除了输卵管。术后那姑娘哭的死去活来：“我再也要不上孩子了……早知道以前就该生一个……”

徐锦摇摇头，对赵欣欣说：“别瞎想。你出院以后好好学习。以后你会很幸福的。”这时旁边的齐慧然中午隐忍不住，疼的呻吟起来。徐锦忙过去替她检查，宫口已经开了五公分，这往后产程就会加快了。她鼓励地对齐慧然笑道：“别紧张，很好很顺利。”

齐慧然的手机响了，是她老公陆秉泽打来的：“然然，我刚下飞机。现在怎么样了？”

齐慧然差点哭出来：“疼死我了……你怎么还不快点来啊？”

“马上到马上到！”陆秉泽忙说。“亲爱的，你再坚持一会儿。我比你还急呢！”但是他的话已经被齐慧然的呻吟声淹没。徐锦要急着把齐慧然推到产床上去。

“阿姨，是小宝宝快出生了吗？”赵欣欣凑过头来问齐慧然。徐锦急吼吼地冲她说：“赵欣欣！躺回去！添什么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