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自始至终
小丫头见得我吃惊万分，赶紧看了看四周，而后小声地说：“ 还请姑娘莫要声张，容我借一步说话。”
我点了点头，将她拉进了屋子，而后关上了门。我说：“ 你家小姐的事，是不许对人讲的吗？”
她摇了摇头，“ 老夫人倒没有不让我们讲，只是她自己却尽可能地回避着，我们也是怕她难过，平日里绝对不提小姐半个字，久而久之已经少有人再记起我家小姐了。”
“ 你家小姐，闺名可叫卿如？”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小丫头吃了一惊，赶忙点头，“ 正是，正是。”
我说：“你先不要关心我是如何得知的，你就说说你家小姐是因何而故的？”
婢女叹了口气，神色颓然，从她的描述中，我得知了关于这个沈家小姐的一生。
“您可能无法想象我们小姐是一个多完美的人呐，我从没有再遇到过那样一个女子，娴静优雅，美丽大方，心地极善，可谓是最称得上名门闺秀的了，这么好的小姐，老爷夫人自然疼爱，想为她择一门好亲事，可是……”
后来的故事与我梦中的场景如出一辙，沈卿如爱上了做伞的穷后生贺澈文，两人私定终身，卿如告知了双亲，希望能迎来支持，沈老爷自然瞧不起一个卖伞的人，不肯答应，但是面对女儿的苦苦哀求，最终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条件是让贺澈文功成名就之后前来迎娶，三年为期，逾期则另择良婿。
于是贺澈文应征入伍，前往边防随军征战，沈卿如便安心在家等候。却不料，才过一年沈老爷就替女儿找好了亲事，还是一门皇亲贵胄，沈老夫人虽然知情，但也没有过多反对自家官人的做法。只有卿如一直蒙在鼓里，一如既往地孝敬父母，期盼着心上人。
一直到了婚期临近，沈老爷才告知了此事，善良懂事的卿如自然不会大哭大闹，她晓得此时退婚势必会影响整个沈府，于是她答应了，收下了所有嫁妆。我猜她那时就已经做好了自裁的决定，用一死来换取对约定的坚守，换取家庭的安定……
在沈小姐离开后的不久，沈老爷也暴病离世，沈夫人若不是有着沈公子这个念想，怕也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所以她不敢再提卿如，她心里始终是愧疚的。
后来的后来，贺澈文功成名就归来，已经改名为贺叠枫，得知了沈府的事，悲痛万分，这么多年就一直偏居贺府，因着战场上受过伤，受圣上恩宠 ，准予清闲养病。
听罢这一段唏嘘往事，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想起我梦里见到过的卿如，真的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子呀，贺叠枫应当是……很爱很爱她吧。
支走了这个婢女，我一个人在房里踱来踱去，心里似堵了什么东西，难受的紧。于是我开了窗子，想透透气，却发现屋后还有个院子，只是四周都封着，没地方可以进去，无奈之下我只好翻窗户过去。
这院子已然荒废很旧，却并没有杂草丛生，有的只是整齐的一排一排的竹，我看到这些依然是亲切的，只是它们都不过最普通的竹，没有任何灵气，也无法与我交流。
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这场景熟悉起来，十多年前，那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不正是在凄凉的夜里，含着泪踱步在这里吗，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迈出绝望的步子，如何不颤抖地拿匕首划破喉管，如何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逝去……
我仿佛能够感同身受她的痛苦，只是我却没办法替她发出任何声音。
宴席上，老夫人一直给我添菜，只是我这时候再看她，只觉得她是孤苦的可怜人，我想如果我可以做她的女儿的话，一定会好好的侍奉她，孝敬她。
晚宴罢，我与老夫人在前院散步，她忽的问我，“子竹啊，你和叠枫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孩……子……这个，” 我一下子心虚起来，又觉得老夫人定是苦闷了，想带个孩子热闹热闹，便回答道：“ 我们暂时还没做好准备，我看沈公子一表人才，也是时候娶妻生子呢了。”
老夫人笑道，“你不说他还好，他可真是个倔脾气，一天到晚闷在这宅子里也不出去转转，哪家的姑娘能看上他？说是要侍奉老身，却是活活急死我呀！”
我也笑，想来沈公子竟还是个大孝子，沈老夫人的两个孩子都这样出色，也是上天对这个慈善的老人家最大的照顾了。
是夜，我回房休息，熄烛后，睁着眼躺在床上，脑海里又浮现了一遍他们二人相识相恋的情景，鼻子一下子有些酸涩。这本是一场与我毫无干系的爱情悲剧，却无端乱了我的心，我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与我当初所设想的相去甚远，本想平平静静演完一场戏，不自觉中已经当了真，不知道那个人是在戏里还是在戏外。
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不得安睡，忽的想清楚了什么，赶紧披了衣服起来。我心里念着，是他，一定是他，快步向心里猜想的地方走去，果然不出我所料，去往后院的唯一通道，就是沈靖的屋子。
我进去的时候，四处都开着，屋里没有人，像是早就料到有人会来。我直接走去了后院，月光下沈靖披着乌黑的长发，身着淡青色长袍，背对着我站立，有笛音从他身旁扬出，婉转悠长，在这清凉的月光里，却显得伤感。
“ 你果然来了，没看错你，挺聪明的。” 他放下笛子，轻轻的说。
“ 沈公子苦心安排这一出，我怎能不给面子呢？”
他笑道，“你不生气我算计你？”
我说，“ 算计依然是谈不上的，只是我不明白，你让那个丫头告诉我这么多事，到底为了什么？”
他转过身来了，缓缓向我走来，眉目间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直到他快挨到我，我赶紧往后退了退。
“为了什么？你真的不清楚吗？” 他眼睛扫过我的一瞬，我感到一阵心慌。
他倒是没逼我回答，又自己说了下来，“你的出现，本就不合时宜，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
“呵！” 我冷笑了一声，“有没有也不是你说了算。”
“ 我说的是事实，他爱卿如胜过一切，你在他那里什么都不算，他对你好……也未必是真好。”
“哦？照沈公子这么说，他对我不是真好，那他吃饱了撑的要对我好？他能图我些什么？” 我差点要嘲笑这些凡夫俗子的歪理。
他似乎有些着急，“ 反正……反正你还是尽早离开他好，不管你们有什么交易，你要记得，一旦动情， 最后伤的一定是你自己。”
“ 多谢沈公子告诫，不过你大晚上就为了同我讲这些没用的，也着实有些迂腐……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房去了。”
我走了约摸两三步，却一下子被人从后面搂住了腰，“子竹，如果你以后想通了，你来找我，我会不惜代价地帮你的。”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哀求的意味，可我却懵得很，同时也感到有些不舒服。于是拉开了他的手，“ 我已为人妻，还请沈公子自重。”
说罢扬长而去，头也不再回，隐约似又听见笛声，我感觉他站在那里，目光长久的注视着我。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