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2017-01-06  本文已影响0人  青山应如是212
老汉口火车站

9月的时候回了趟外婆家所在的县城。外婆家在这个县城的老城区——以往最繁华和热闹的南湖市场的一角。这里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改造过一回,之后加建再加建,由里圈又扩出了外圈,之后二十多年里,一直都是这个模样。现在它已经变成了政府想改造拆迁却心有余力不足的地方。

南湖市场一角 南湖市场一角

我们家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左邻右舍是几十年的老邻居。房子背后是已经搬迁的实验小学,以前学生们总是打架然后把东西扔到我家天台上又哭着来捡,现在破败的教室空无一人,特别适合演鬼片。这个市场的石棉瓦顶棚已经日渐破败,角角落落里都是陈年的污秽,夏天里卖肉的那一角味道难闻。靠近我家门口有一小段路没有铺水泥,一到下雨就泥泞难走,二十几年都是如此,我如今已经不为此恼火了。

不过老市场仍然很方便,出门5分钟就能买菜买早点,柴米油盐生活用品,只要你要求不高,都能在这里买到。虽然仍然热闹,但是除了亲切之外,我心里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隔壁左右已经很少有年轻人了,老的住户里基本只剩下老人,他们的下一代和第三代大部分都在更大的城市打拼,很少会回来。很多老房子一直没有翻新过,住在里面的人仍然过着和二十年前一样的生活。

岁月像风和水一样从这市场中间穿过,慢慢地风蚀了建筑和许多人的脸,却未带来新的气象和活力。时光仿佛在这里停住了。一直不变化的东西,虽然亲切,却让我隐隐地觉得危险。

在这市场里闲逛时我偶尔会想起记忆里的两个陌生人。

大二时我们在黄陂一个村子里写生,那是一个离武汉很近却才刚通了电还没通自来水的小村子。我坐在一个盛放着蔷薇花的破败墙角边画画,这时一个勾着背拉着一个小女孩的老太太走过来,跟我们聊天。老太太说她是武汉人,解放前因为什么缘故逃难来到这里,再没有离开。她大概已经想象不出武汉现在的样子,但她羡慕的眼神和离开时的样子一直在我心头,让我心里隐隐的难受。

写生时的蔷薇花 写生时的村子

另一个是大三时在汉口老火车附近弄堂里遇到的老婆婆。京汉大道一侧的汉口老火车站早已荒废,附近的弄堂或许曾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那时也变成了待拆迁的地块。我们踏勘现场时无意间走进了一间破败上了年头的老房子。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请我们帮她把煤炉提到台阶上。她说她十几岁起就在这房子里做丫头,现在已经七十多了,她絮絮叨叨地谢谢我们,说我们都是贵人,祝我们有好运。离开那房子很多年,我依然记得那个老太太,那黑洞洞的房子里,其他的时候谁来帮她提煤炉,如果那房子拆掉了,她又会住在哪里,会不会习惯?

老火车站附近的弄堂 老火车站附近的弄堂

我问自己这些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人和事,为什么会在此时从记忆里浮起。大约那两个尘埃一样卑微的老太太,时光在她们的生命里的某一个节点,就突然停住了。她们身不由己地被抛在某处,在那以后的岁月里,就一直如同南湖市场那平静的表面一样,如同河流的某一处淤积的泥沙一样,岁月只是不断地偷走他们的青春,却不曾填筑过新的东西。

而我们自己,又是否被抛在了某处,从某一个时刻起就一直重复着过往,虽然活着却不曾在生活着。而城市或者乡村的一个又一个角落,如何能不被时光慢慢抛弃,不是静待着破败后被摧枯拉朽地连带着上面的人一起被扫平,能够在岁月里慢慢更新,变成新的天地。

在傍晚收摊后的市场里,那冷清和黑暗的过道里,我的耳旁有个声音幽幽地冒起: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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