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入时无
我又和雷征吵架了,原因是他每次回家换下的衣物,不扔进脏衣服篓,总是随手扔在沙发上。我好坏话都说尽了,他也不见收敛,起初他还愿意敷衍我几句,后来他便嫌我啰嗦,说反正要扔进洗衣机一起洗,何必那么讲究。
我与他讲理,他说我更年期提前,说不了几句话,便甩门而去。我心想只是订婚半月就这样,等真正领证结婚,鸡毛蒜皮的小事,岂不是折磨的我要发疯?
我推开门,冲在等电梯的雷征喊:“今天你有本事出去,就别回来。”
他赌气说:“我才不稀罕回来,五星级酒店等着我住。”
我冷声道:“你这种同女友吵架后无家可归的落魄男人,酒店都等着你下榻。”
他辩解道:“不是女友,是未婚妻。”
我“呸呸”两声,“去你大爷的,我不想与你结婚。”
他得意地说:“你既已上了贼船,便死心塌地跟着我吧!”
“只是订婚而已,”我气不打一处来,“这年头上午结婚,下午离婚也多得去了。”
说完这话,我心里舒坦了不少,回到书房继续我的工作。半小时后,换锁公司客服小姐同我联系,说是换锁师傅已到小区,问我是否在家。
我对客服小姐说:“在的,请师傅按1704就好。”
几分钟后,师傅装上新的门锁,将一串钥匙交给我。我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清脆的声音像极了学生时代的下课铃声,零零碎碎拼凑美好回忆。
只是回忆这东西有保质期限,时间一到,无论再怎么不舍,还是要丢进垃圾桶。
晚上十一点半,我躺在开了灯的房间里,白炽灯里传来电流声,使我心慌。我起身将所有的灯打开,白色的墙壁上多了一抹暖黄色,原本惨败的心情也稍缓解。
既然雷征放了话,我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锁换掉。反正房子是我租的,到时候对房东说几句好话,不至于无法收场。
虽说我工作有些年头,但脾气没有丝毫收敛。一年前我到公司,同事们都觉得我年纪小,万事都照顾我,久而久之......用袁清的话说,就是恃宠而骄恶贯满盈。
当时没料到这话被传到雷征耳中,某日他跑来问我:“魏笑,介不介意我做你男友?”
我愣了几秒钟,正经地说:“介意,很介意。”
他继续说:“哎呦,就这么嫌弃我?”
我瞧着他那委屈的模样,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不由得想笑,但碍于面子,还是强忍着笑意唱了句:“原谅我放荡不羁爱自由。”
他说:“就算你同我在一起了,你也是自由的。”
我摇头道:“自由是相对的,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
他问:“你是要与我讨论客观存在主义?”
我答:“存在即合理,但是我们不合理。”
他败兴而归,我也觉得这男人是三分钟热度,在我这里碰了壁,自然是要找另一猎物来证实自己的魅力,好在我深知这道理,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说起来雷征是个不错的男人,长相气质俱佳,家境工作殷实,待人接物有风度,是长辈眼里那种值得嫁的人。
我家老太太这样评价雷征: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勤快懂事有眼力劲。
我翻白眼道:“那万一他家/暴、出/轨、爱聊/骚呢?”
老太太道:“我瞧他那样,也不像那种人。”
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晓得吧!”
老太太揪着我的耳朵,教训道:“那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出留成仇,你晓得吧!”
我点头道:“但总不能病急乱投医吧!亲爱的妈妈,我想你也不愿意看我后半生颠沛流离,孤苦无依。”
老太太顿悟过来:“是这个道理。可你也不能因为明天下雨,今天起床便开始闷闷不乐,要对未来有信心。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再说你也得和雷征相处,才能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再说......你考了那么多证书,也不至于落到颠沛流离的地步。”
得了,敢情我刚才白费口舌,姜还是老的辣。
等等,好像哪里出了错,老太太怎么知道雷征的存在,难道是袁清出卖了我?
我眯眼看向老太太,试探地问:“妈妈你见过袁清了?”
老太太连连否认:“袁清?许久未见了,改天叫来家里吃饭。”
我不死心,“真的没见过?”
“我还能骗你?”老太太不露声色便将我的气势打压。
不过话说回来,老太太骗我的事真不少,比如打雷时因为雷公发怒,闪电时因为电母找不到孩子,又比如下雨是因为小龙女哭泣......等我稍大了点,老太太还用这样的话骗我,我便反驳道:打雷闪电下雨都是普通的自然现象。
老太太不生气,反而欣慰道:交学费的钱没白花,好歹学到了知识,胡说八道糊弄不住喽。
我打电话给袁清,追问雷征的事,袁清矢口否认。
一周后,我早把雷征的事抛之脑后,老太太却说漏了嘴,雷征是自己找上门的。
我竖起大拇指,违心的夸赞道:“看来雷征懂兵法,兵马未行,粮草先动。”
老太太平心静气道:“雷征说你名正言顺的拒绝了他,我想听听理由。”
“喜欢和不喜欢一样,没有任何理由可言。”我严肃地说,“如果非得要理由的话,就是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老太太问:”那你跟我说说,你现在看到谁,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我不假思索道:“梁朝伟啊!”
老太太说:“我还尊龙呢!”
我哈哈大笑,反问道:“我爸爸知道吗?”
老太太叹气道:“提起你爸爸就来气。”
半月后,雷征获得了老太太的默认,又打算曲线救国获得袁清的帮助。
某日我正在开会,手机显示袁清打电话过来,我忙去按静音,结果按成了拒接。一分钟后,袁清发微信过来:笑笑,我快被雷征烦死了。
我问:你是他的新目标?
袁清:胡说,他问的全是关于你的事。
我说:你想个办法打发掉呗!
袁清:就差报警了。现在我公司的保安,已经成了他的兄弟,办公室的同事也以为我撞上桃花运,吓得我加班都不敢让赵凡来接。
我心里一惊,如果因为这件事,使袁清和赵凡闹得不愉快,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袁清又说:魏笑,我说句话你不爱听的话,你和雷征相爱,那才是为民除害,你俩都不是善茬。
我发了个“滚”的表情后,将手机装进口袋。
隔日,我又在写字楼大厅看到雷征,同事起哄道:“笑笑,等你的哦!”
我不愿成为焦点,“说不定是等你的。”
同事说:“要不要打赌?”
我看到雷征朝我这边走来,心里发慌,手在揣在上衣口袋,空的......对了,我没带手机。想法一出,转身欲上楼拿手机,身后传来雷征的声音:“魏笑,别假装看不到,没有用的。”
我低头继续走,大厅这么多人,有几个认识魏笑?好不容易走到电梯口,正打算按时,有人快我一步。
我抬头,却听到有人说:“魏笑你至于嘛!我才是被拒绝的那个。”
“可你也是脸皮最厚的那个。”我一句话噎死他。
他笑着不说话,我得寸进尺地说:“我发现你挺聪明的,也挺有耐心的,我们家老太太对你赞不绝口,袁清被你烦的抓狂。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怎样你才肯罢休?”
他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如果一开始你答应了我,也不会有后面的事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这人真是巧舌如簧,黑的能说成白的。
我说:“是不是以前你交往的女人,都很容易搞定,因此到我这里碰了钉子,反而激起了你的斗志?”
“也不全是,”他否定,继而又解释道:“你不一样,我可以掏出心给你。”
“你不是比干,我也不是商纣王。”我顿了顿,又说:“再说我要你的心有什么用?清炒又或者凉拌,我不怎么吃荤。”
电梯到了一楼,我率先走进去,转身,冲雷征挥手。
他说:“终有一日,你会是我的。”
“我只属于自己。”电梯合上那刻,我对自己说。
周末,我和袁清去参加书友会,本次的主题是茶与书香。袁清喜茶,我喜书,两人一拍即合,欣然前往。茶馆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我与袁清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地址。负责接待的服务生确认报名信息后,引导我们找到包间。进入包间后,才发现我们不是最早到的,不少位置已经被占。
找到绝佳的位置后,我对袁清说:“看来这次人不少。”
袁清说:“以前一提起喝茶,大家都会觉得是老年人做的事。也就是最近几年,大家发现饮料不好喝,年轻人也转而喝茶了。”
我捂嘴偷笑,“像是那么个道理。”
前排的人听到我与袁清的对话,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是我说话吵到他,歉意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他轻声笑道:“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我哦了声,自言自语:“我想也是,我声音很小啦!”
袁清打趣道:“对的呀!闹市中卖包子改店铺里卖包子。”
他说:“我是第一次参加这里书友会,你们呢?”
我指着袁清说:“她是很多次,我是第三次。”
袁清说:“难怪看着你面生,书友会的人都很容易相处,多来几次就好了。”
他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我在这边出差,刚好看到苏州书友会转发的消息,才想着过来看看。明天出差结束,就要回苏州了。”
我脱口而出:“苏州是个好地方。”
他问:“你去过?”
我点头道:“去过几次,有出差也有旅游,但是无论去多少次,还是很喜欢。”
他似乎同意我的想法,笑道:“此生只合苏州老。”
这话听着耳熟,但感觉哪里出了错,我自习想了想,纠正道:“错了错了,是‘人生只合扬州死’”。
他说:“是我记错了。”
十多分钟后,书友交流正式开始。坐在我前面的人起身,我正打算拉他坐下,告诉他书友会没有起立致敬的习俗。他转身的瞬间,我与他的手指碰触,犹如触电。
我懵了。
待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站在主席台,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他,他开口说话,声如洪钟。
我对袁清说:“我好像恋爱了。”
袁清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和他?”
“他的声音很好听。”我说。
袁清说:“他明天要回苏州。”
“他的眼睛很漂亮。”我又说。
袁清说:“可惜他明天要回苏州。”
“怎么办?”我垂头丧气,支着下巴嘟囔,“他明天要回苏州。”
我像是在独自念经,眼神涣散。
台上的人不知何时已回到座位,他回过头问:”你喝茶吗?“
袁清答:“我常喝,她喝的较少,但是她看过很多书。”袁清答完话,在我耳边私语:“要把握机会。”
我谦虚地说:“看书完全是职业必须,但是闲书看的也不少。”
他从包里拿出牛皮纸盒打开,取出两袋茶叶递给我:“今年的洞庭碧螺春,送与你尝。”
我木纳地接过茶叶,不知该说什么好。
袁清在关键时刻看到我发愣,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前天买的钥匙扣,“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钥匙扣算是魏笑的回礼......”
我附和道:“对对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不要嫌弃。”
“不会,”他说着将手机递到我面前,“以后常聊天。”
我看了看袁清,她也在看我,那眼神像是在说:“别愣着啊!”我拿起手机,叮地一声,扫描成功。
“方才听你朋友讲,你叫魏笑对吗?”
我说:“是,你呢?”
他没说话,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几秒后,我手机震了震,我看到他发来的消息:阮启延。
我顿时想起从前读过的词牌名:阮郎归。我不愿去想阮启延到底是谁的归人,又是谁的过客?但是这一刻,我是庆幸的。
在这个物欲纵横的世界,在这个感情廉价的时代,在我以为自己将要孤独终老的时候,阮启延出现了。
我察觉他注视着我,抬头与他对视,“阮先生好。”
他眼中藏着笑意,说道:“魏小姐好。”
这时主席台上响起古琴声,他便转过头。
书友会快结束时,有人推门而入,书友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只见来人微微鞠躬,扫视了一圈后,向我这边走来。
袁清叹气道:“雷老虎来喽!”
“我不瞎,”我无奈道,“真是阴魂不散。”
雷征在我后排坐下,附身在我耳边:“笑笑你真让我好找。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有内涵的人。”
这波彩虹屁拍的,我鸡皮疙瘩起一身。
袁清憋着笑意,脸涨红了一圈,小声说:“ 雷征够经典的啊!”
我上辈子肯定做了不少坏事,这辈子摊上雷征这么个混不吝的对手。
我欲翘二郎腿,对雷征说注意场合,然而不小心踢到了阮启延。我以为他会回头看我,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挪了挪身子,好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
雷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心里烦闷,便起身去卫生间。
十多分钟后,书友会结束,我与袁清一同回家。
途中,我又收到了阮启延的语音:方才想和你说句再见的,但是没看到你人,下次若你有机会去苏州,我们到时再聚。
也许是电子器材的转换,也许是我对他动了心,觉得他的声音异常的好听。
我发文字给他:如有机会再去苏州,定会打扰你。还有……有没有人说过你声音好听?
他回:不打扰。我声音好听我知道。
我依旧发文字:真的好听,我没说谎。
他回:谢谢!
这样一来二去,竟然聊了几个小时。到了饭点,他说要去吃饭,我有些依依不舍。
后来半年的时间里,我与阮启延聊天的话题从南到北,从古到今,东西方文明皆有。
转眼到了冬天,阮启延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消息。
我陷入深深地绝望中,年底审计报告出错、预算编制报告丢失等一系列问题,让我抑郁成疾。
袁清前来看我,见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说道:“你看上阮启延那点了?”
我翻出高中时在笔记本上的涂鸦,递给袁清,“我在高中时就料到他会出现,可那会我不知道那人是阮启延,我一直临摹的侧脸,就是阮启延。因此那天在书友会上见了他,我便笃定他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袁清说:“笑笑,你年纪不小了,不能一味追求理想的爱情。生活不全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绵绵情意,更多是脚踏实地省吃俭用的琐事日常。”
是啊!生活将袁清变得越来越世俗,而我也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可是,好不甘心……不甘心平庸,不甘心爱情刚萌芽便要埋葬。
雷征半年里出现的次数不减反增,我也不知道他看上我哪点。老太太依旧打牌跳舞吃饭,不过更糟的是她偶尔心血来潮,会让雷征来家里吃饭。
好像身边的亲友都开始撮合我与雷征,不知怎的,我开始觉得雷征不错,就稀里糊涂的与雷征在一起了。
我有时候怀疑阮启延是不是我的幻觉,他只是我午休时分做的一场梦,梦醒之后,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可那些聊天信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阮启延存在过。
袁清说:永远不要隔着屏幕去爱一个人,因为你不知道屏幕那边的人是否拥有家室,也不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
阮启延与我,并不只是单纯的屏幕上的感情,他是我在世上寻找的唯一契合的灵魂。
我与雷征在一起,到底是意难平。
雷征太像个孩子,与我吵架斗嘴,非得据理力争,好证明他是正确的。别人吵架都是男友让着女友,在我这里反过来,我得让着他。难怪连鲁迅先生这样的大家都说,女人的天性里只有女儿属性和母亲属性,妻子的属性都是被逼出来的。
雷征好为人师,他喜欢用自己思考出来的道理,去劝解他人,尤其是上门献殷勤的漂亮女孩。但是当女孩们以为他上心时,他便全身而退,因此雷征艳遇不断,但从未越雷池一步。
他处处对别人说:“我对魏笑绝对忠诚。”
我想,他大概对“忠诚”二字有什么误解。
某日他喝的酩酊大醉,被同事送回家,我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想发脾气也忍住了。
他同事临走前说:“签了一大单,没忍住就多喝了点,魏笑你莫要同雷政吵架。”
雷征这会怕是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再说已是深夜,我不愿意同他大声讲话。我尝试着与雷征沟通,毕竟他手长脚长,我也挪不动他。
他睁开眼,似乎没想到是我,愣了愣说:“我好像看到笑笑了。”语罢他又摇头道:“是我在做梦吧!笑笑怎么会对我这样好。”
我心中愧疚,可愧疚与喜欢,到底是两种不同的感情。
次日雷征顶着鸡窝头醒来,我递给他一杯蜂蜜水,他怯怯地问:“你没生气吧!”
我答:“没有,以后尽量少喝。”
他说:“对不起,我的错。”
我说:“你没错。”
他又说:“真的,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我欲言又止,错与没错,男女之间永远辩论不完的话题。我不需要他认错,况且他没有做错什么。
我不与他争吵,他就开始试着与我反着来。我说脏衣服扔进脏衣娄,他便扔到沙发上;我说每周打扫卫生,他便在那日与朋友聚会;我养的花草植物,他说那些是山里的野草。
他事事挑战我的底线,我将心中的火气压下去。
老太太觉得我变化很大,有点待嫁女子的感觉,用袁清的话来说,就是懂得过日子了。
若是有人见过从前的我,看到现在的我定会怀疑,这人到底是谁?
终于有日,雷征父母与我父母碰面,将婚事定了下来。
我糊里糊涂的成了雷征的未婚妻。宴席上,我望着十二月的北方,大雪弥漫……
订婚后,雷征与我作对的次数,如每年的GDP般节节攀升。
我偶尔争论,偶尔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倒像是乐在其中,欣然陶醉。
后来他与朋友在家里打游戏,我在一旁看书。他朋友问:“过节你打算送魏笑什么礼物?”
他说:“你见过鱼上钩后,还送礼物的吗?”
我从书上移开视线,不咸不淡地说:“鱼上钩之后,你也不能保证运输过程中出意外,也许鱼会出现在别人的餐桌上。”
他朋友噗嗤笑了,解围说:“魏笑真幽默,雷政肯定是给你准备礼物的。”
我说:“其实我想要的我可以自己买,如果我买不起,我会想这个到底值不值得我买,又或者我可以用其他平价代替。”
雷征炫耀道:“瞅瞅我家笑笑,特会过日子吧!”
我说:“这只是我的消费观而已,不牵扯过日子这样的话。”
订婚半月后我与雷征因为脏衣服再次吵架,他赌气出门,我换了门锁。
他以为是平常的争吵,过几天说说好话,就可以如往常一样。等他夜里回来,发现钥匙开不了门,打电话给我:“帮我开下门,我钥匙好像坏了。”
我睡的迷糊,反而问:“你哪位?”
他说:“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先给我开门好不好?外面很冷。”
我哦了声,“你不是说要住酒店的吗?”
他说:“我没带钱包。”
我知道他在说谎,现在手机支付很方便,谁还随身带钱包。
我起身去开门,那夜他在客厅里睡了一夜。
隔日,老太太打来电话,一开口能听出她的心情,老太太问:“听说你们不打算举行婚礼,要出国旅行?”
我被问的一脸懵,回复道:“您这说的哪跟哪儿啊!我压根不知道结婚的事。”
老太太说:“我就知道是雷征妈妈搞鬼,刚订婚几天,就想着结婚,还说什么日子吉利。”
我劝解说:“妈妈你别生气,我问问雷征。”
老太太说:“最好问清楚了,订婚而已,不要太得寸进尺。”
我挂断电话后问雷征,雷征说:“我们家的一致决定。”
我苦笑道:“那你应该先告知我,我有权利知道,不是吗?”
雷征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是惊吓好吗?”我说,“我们家老太太,就她那脾气,刚才没发火已是轻的。”
“那你呢?”雷征反问。
“我的意见重要吗?”
我开始思考我与雷征的关系,两个人在一起,竟比一个人更累。
我们都应该想想,这段关系是否还能继续下去。
半月后,袁清送来新茶,说是刚到的蒙顶毛尖。
我想起阮启延送我的碧螺春,不知放到哪里,突然眼中泛起泪花。
袁清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喝茶了。”
我说:“袁清,我还是想他,哪怕见一面也好。”
袁清说:“你怎么见他啊!你们已经失去消息半年,再说你已和雷征订婚了。”
“我知道,我全知道。”我泣不成声,“可我就想试试运气,万一我运气好呢!我不想我喜欢的人,等我再与他重逢时,我已经快死了。”
袁清说:“可他要是喜欢你,他会来找你。”
我说:“就看他一眼。”
手机震了震,我随手拿起,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时,更加坚定了去找阮启延的想法。
阮启延说:许久没与你聊天,半年前临时接到项目,连夜进了研究所,没能与你说一声,实在抱歉。
我喊了声袁清,袁清看到屏幕上的字,说了句:“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你想好怎么和雷征说吗?”
我摇头。
三日后临近下班,办公室电话响起,说是肖先生找我。
肖先生说:“最近苏州有个审计项目,我想派你过去,大概需要两三个月,你觉得如何?”
这个消息是场东风。
我答应下来:“我可以。”
肖先生道:“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出发,那边会有同事与你对接。”
那夜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时,我拉行李出门。
出租车上,我发信息给阮启延:因公出差,特来打扰。若方便的话,能否见一面。
我望着手机,等他的回复。
几分钟后,消息栏弹出提示,阮启延说:好。你给我车次,我去接你。
到苏州已是下午,我吃不惯动车的盒饭,因此饥肠辘辘。
这么多年来,我全国各地出差,谁家航空公司的饮料有味,哪个铁路段的盒饭可口,早已铭记在心。有时候宁愿饿到下车,也不愿吃盒饭,匆忙的在车站附近的快餐店将就,再出发去目的地。
我到过苏州很多次,但是无论多少次也不会觉得厌倦。也许是它的人文气息,也许是它的风土人情,也许我骨子里是个苏州人。
人到苏州,便觉心情轻松许多。
我刚在快餐店落座,有新消息进来,是阮启延。他说:我瞧电子屏显示到站,你人在哪里?
我将汉堡从右手换到左手,尝试指纹解锁,未果,急忙拿起餐巾纸擦手,回复道:饿的心慌,在快餐店吃饭,店名字叫XX。
几分钟后,我看到他推门而入。他扫视周围,我也冲他招手。
他向我走来,一步两步……直到他坐到我对面。
他说:“我等了你很久。”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我也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他起身,走向点餐台,拿了杯速泡乌龙茶回来。
我抬头看他:“你在碰运气?”
他点头,“看来我运气不错。”
我抿嘴微笑,“待会儿买张彩票,定能中奖。”
他说:“先吃饭吧!外面像是要下雨。”
我望向窗外,天色像晚上七八点钟的样子,加快了啃汉堡的速度。其实时间来得及,后天才去分所报道,只是我不想让阮启延觉得我这人不识好歹。
待我吃饱喝足之后,阮启延将速泡的乌龙茶推到一旁,“难喝的要命,若不是渴的厉害,也不会买它。”
我笑道:“你也是花钱买罪受。”
他嗯了声,轻描淡写地说:“上午太忙,没来得及喝口水,吃过午饭便赶到车站,怕你找不到人着急。”
他话里话外都是我的错,我心虚至极。
刚出快餐店,一阵狂风袭来,我头发被吹乱,没有镜子可以照,但我想肯定和梅超风差不多。
阮启延可能也瞧见我这副尊容,虽然他没说什么,然而我看到他眼里的笑意。
唉!越是紧张越出乱子,天公不作美。
顺利坐上车,司机问:“去哪里?”
我拨弄了几下头发,报了短租公寓的地址,司机一脚油门,车子极速前进。
我想大概是有第三人在场,我与阮启延一路上很少交流,像是两个陌生人机缘巧坐了同一辆车。
很久以后,我问阮启延:当时为什么不多说几句话?
阮启延说:如果我那时知道,我们的关系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肯定与你多说几句,毕竟喜欢一个人,能给予对方最好的东西,就是陪伴。
事实就是这样奇怪,隔着屏幕,我与他可以畅谈人生;到了现实,他坐在我左侧,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我是跨过千山万水,只为与他相见,见了面,却相顾无言。
司机不时地从后视镜瞄两眼,最后忍不住说道:“小两口吵架啦?”
我忙想否认.我的话没说出来,就听到阮启延说:“没有,她才下车,需要休息。”
我偷看他一眼,见他神色无二,便很自然的闭上眼睛。
只是不一会儿功夫,袁清打来电话,我“喂”了声,袁清急躁地问:“笑笑,你出差没对雷征讲吗?”
我捂着手机,“昨天下午才接到通知,他一夜未归,因此也没有机会告知他。”
袁清又问:“这次目的地是哪里?”
我答:“苏州。”
袁清顿了几秒钟,说道:“见到了?”
我说:“是啊!”
袁清提醒道:“笑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是在玩火。”
“我知道。”我的回答非常冷静,“难得玩一次。”
“你知道就好。”袁清叹气道:“这会你应该回到公寓了吧!”
“下雨了,路上也有点堵。”我如实回答。
袁清说:“那行,你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从小到大,离经叛道的事我做的不少,这次瞒着雷征出差,只不过是平常的一件。
到公寓已是下午四点钟,我这才想起问阮启延:“你不用上班的吗?”
他与我并肩而行,说道:“请过假的。”
现实里的阮启延惜字如金。
我追问:“你做什么工作的?”
他例行回答:“生物工程研究。
”我摇头,“不大懂,不过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
他亦是摇头道:“没多大意思,久了也会厌倦。”
“疲倦期,每个人都会有。”我宽慰道,“到你想,赚钱是我们工作的动力,否则就吃不到可口的食物了。”
他怔了怔,而后说道:“锦衣玉食固然好,但清茶淡饭也不错。”
果然,他和我的观点出奇的一致。
我转头看见窗外烟雨朦胧,翠绿之中夹带着些许桃红。而阮启延,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
次日,我去事务所交接工作,接着就是各种数据、文件处理,困了就趴在桌上眯会儿,醒来又是新的开始。接连几天回到公寓,已是晚上十一点钟,刚开始我还洗把脸再睡,后来直接躺在床上,醒来天已亮。
某日晚上,我依旧十一点钟到家,走到公寓门口,听到有人喊我。我想可能是自己太累,以至于出现幻觉,可那人又喊了一声,我循声望去,原来是阮启延。
我笑道:“是你啊!”
阮启延说:“你还认识其他的人?”
我否认:“没有,就是想这么晚,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说:“发了几次信息给你,没见你回复,就顺道过来看看。”
“不好意思,最近比较忙,”我尴尬地笑道:“你也看到我刚下班。”
我想起我来苏州的初衷,此刻心生愧疚,不只是觉得对不起自己,还是对不起阮启延。
“这样我们算不算扯平?”他笑着说。
“应该算吧!”我回答。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门票,递于我手上,“周末苏州博物馆有展览,想请你一起去,你那天有空吗?”
他记得。我之前与他聊天,偶尔提到对苏州博物馆的喜欢,之前和同事一起,他们都不愿意去,而我自诩为群居动物,也只能作罢。
我点头,“有空,一定有空。”
他笑呵呵地说:“别答应的那么干脆,你可以想想再回答。”
我只是顺应本心,心里那么想了,便那样说了。
良久,他转身要走,我喊住他:“能不能陪我吃晚饭?”
他回头看我,“附近有一家沙县小吃,你觉得如何?”
“能填饱肚子就好。”我低头从他身边走过,怕他看出我的异样。
后来,我目送着阮启延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怎得,我忽然悲从中来,只好蹲下身子,缓解那股情绪。
我抬头看到月亮,像是看见西北的荒漠,又像是看到东北的大雪。
到了周末,原本答应的事也想装病逃掉,不愿意面对阮启延,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一厢情愿。我没有那么高尚,也不具有奉献精神,更不会对一个男人说:我爱你,与你无关。
这天我睡到自然醒,之后去超市采购,回来的路上碰到阮启延。我装作没看到,加快脚步向回走,这男人真是,不喜欢我也不放过我。
我忽觉手中一轻,继而听到他说:“跑那么做什么?”
我翻白眼道:“内急,上厕所。”
“就知道你会躲着我,”他语气蛮诚恳,好像前些天晚上被拒绝的人是他。
“知道就好。”我没好气的说:“博物馆我自己会去,不劳您费心。”
“可这展览今天是最后一天,”他抛出橄榄枝,又带着些许强调的感觉,“你真的想好了。”
我是真的喜欢这次展览,总没必要因为和阮启延过不去,而和展览擦肩而过。
最近几年,随着电视节目的兴起,苏州博物馆成为很多游客打卡的目的地之一,只是看门口的排队,我便有些庆幸自己有预约门票。
阮启延对这地方很熟悉,各个展厅他都熟识于心,至于展厅里的文物,他也能侃侃而谈。他本是只为我一人讲解,逐渐听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竟然形成一个游客群,大概十多人的样子。
我跟在他身后,问道:“看你这样子,像个常客。”
“要带你来,多少做了些功课。”他边走边说,“不过常客这两个字,听起来似乎不太友好。”
我调侃道:“带过不少人来这里吧!”
他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轻笑一声,“你微信里肯定有不少我这样的人。”
他说:“怎样的人?”
“就是被你骗着加微信,然后以为自己遇到真爱,奋不顾身来找你的人。”
他被我说的无言以对,其实他可以解释,但是他没有,也许他觉得对一个刚拒绝的女人解释这些,不值得。
走到展厅深处,不知是不是空气不流通的原因,我有些心慌气短,脚步越来越慢,跟不上人群。
再后来,我两腿无力,瘫坐在地上。
我恍惚中看到阮启延朝我跑来,他问我有没有事。
你看,他仗着我喜欢他,明目张胆的忽略我。
我想我这次是真的玩火自焚了。
我像是扑火的飞蛾,看到一点光亮,便奋不顾身的飞过去,结局是我身死,火光依然照耀着大地。
我自以为有多了不起,其实不过是我的顾影自怜。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有回应,求之不得是人生常态。不知怎得,我忽然同情起雷征来。
我似乎听到阮启延说:“魏笑,你说句话。”
我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阮启延扶我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我看着他,鼻子一酸,机械般的点头。
待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第一次觉得死亡离我如此之近。我知道每家医院的太平间,设在离后门不远的地方,方便殡葬车的运输。有的人从家到医院,从医院的殡仪馆,稀里糊涂地就过完了一生。
阮启延被医生叫出去,他们躲着我,难道我得了某种怪病?
我望着天花板上自己的倒影,那倒影像个可怜又可笑的小丑,我笑它亦笑,我伸手它亦伸手。
我闭眼想,或许应该睡一觉,睡醒了就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努力工作,努力赚钱。等三个月的时间到了,我便拖着行李箱滚回老家,继续和袁清讨论梁朝伟和吴彦祖谁更好看的问题。
袁清会说我:颜狗。
我会反驳袁清:花痴。
而后我们像从前一样,开怀大笑。至于高中时候临摹的侧脸,反正褪了色,他可以是任何人的缩影,阮启延只是与那张侧脸有点相像而已。
我明白,那张侧脸是我想象中的人,世上并不存在。
良久,阮启延推门而入。
我听到动静想睁眼,眼皮却像被万能胶水粘住,稍一用力,就撕扯般的疼。
阮启延说:“医生说你只是太累了,注意休息就无大碍。”
我敷衍地哦了声,“麻烦你帮我叫护士。”
他没说话,但我察觉他离我近了些。
我还听到护士说:“请您稍等,我立即过来。”
阮启延在我身边坐下,我下意识的挪了挪身子。
他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这话听得我云里雾里,我反问:“什么意思?”
他说:“你原本可以拒绝我的邀请。”
我轻笑道:“我拒绝了,但我忍不住诱惑。你别多想,不是你的魅力,而是展览实在太具有吸引力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他沉吟片刻,继续说,“不考虑你的感受。”
我那么努力的辩解,抵不过他的一句“对不起”,我的心开始柔软起来。只是我不明白,阮启延的这句“对不起”,是因为吃馄饨那晚他的话,还是因为此刻我的境况,多少与他有关。
护士敲门进来,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说:“没有,就是想麻烦你帮我找看护。”
护士似是疑惑地问:“你男朋友不留下照顾你吗?”
“你误会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有些话还是由我说出来比较好,这样阮启延和我都不尴尬,我们也可以佯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与阮启延,由我开始,由我结束。
护士嘟囔了句什么,我听不大清楚,也不愿意去追究。
阮启延起身,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就来看你。”
我说:“忙的话就不用来了。”
我在医院住了三天,常态吃饱就睡,睡醒了去花园溜圈。阮启延真的没有来过,三天而已,我却像过了三个月。
出院那天,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我站在医院门口等网约车,司机师傅迟迟未到,我忍住打电话问,师傅只说:“堵在路上了,要不你取消订单吧!我不收你钱。”
挂了电话,我退回医院大厅,电子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医生的简历,擅长的领域。
我在等雨停,也在消磨时间。
从前不懂事,总觉得南方的雨小家子气,不像北方的雨大气磅礴。现在反而觉得南方的雨情意绵绵,像宛转悠扬的评弹,字句斟酌。
阮启延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我犹豫要不要接听,他忽然挂断了。
我正准备打回去,屏幕又亮起来……
阮启延问:“我听护士说你已经出院了?”
“出院手续办妥了,但……”我想了想,还是说了这话:“人还在医院,网约车司机放我鸽子。”
“在哪里?”他追问。
我倔脾气上来,“不用你管,我自己可以回去。”
“大厅?”他试探地问。
“没有。”我否认。
他说:“我看到你了。”
说完这话,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
十分钟后,我很没志气的坐在阮启延的副驾驶座上。
我一言不发。他专心开车,偶尔瞥我一眼。
最后还是我先沉不住气,开口道:“谢谢。”
“不客气,”他语气平常,“毕竟你是因为我才来的苏州,多少我得负点责任。”
他三言两语的撩拨,我的理性被丢去喂了狗,却逞强说:“是你想多了,我是来出差的。至于你,也是捎带着的。”
“是吗?”他笑道。
我亦是职业地笑道:“是的。”
阮启延送我到公寓,我率先下车,他跟在我身后撑伞。
我不打算与他说话,而他像是有话与我说。
就在我要输入密码时,他开口道:“送你的碧螺春有喝吗?”
我手僵在空中,随后转身看着他。他站在台阶上,肩膀湿了一半,我记起从医院离开时,他将伞倾到我这边。我又想起碧螺春,于是说:“没来得及喝,藏了又藏,就忘了放在什么地方了。”
他说:“无妨,今年的新茶,我过几天再送你。”
我看到他身后的微光,不由自主的扑过去。
次日,我销假去上班,工作量照旧,加班强度照旧。
我累的不想说话,趴在桌上放松,听到新来的助理说:“我们事务所太不像话了,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同事甲玩笑说:“那么牲口当什么用呢?”
助理说:“当牛鬼蛇神用。”
众人笑过之后,便开始忙自己手头的工作。再抬起头,已是晚上七点钟,同事甲提议说:“点外卖吧!谁要拼单?”
助理举起手:“算我一个。”
“加我一个。”我刚说完话,桌上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阮启延发来的,他说:我就在你们事务所附近,要不要一起吃顿便饭?
于是我又举起手对同事甲说:“我不拼单了,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同事乙起哄道:“魏笑,你报表做好了吗?”
“快了快了。”我拿起手机离开格子间。
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响起,楼道里感应灯亮。我目视着前方,迈开脚……
阮启延也看到了我,他朝我招手,我就像受到召唤一样,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我问他:“你怎么知道事务所的楼层?”
他答:“一楼楼层分布图有标明。”
我说:“你真的来附近办事?”
“太聪明了不好。”他低头看着我,浅笑。
我满脑子都是柳永的那句:忍把浮名,换他低吟浅唱。
我和阮启延没有挑明关系,旁人问起,我们也是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是普通朋友。
久而久之,我忘记了雷征,还有自己已订婚的事实。
三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期间雷征有来过电话,不外乎是些按时吃饭,注意休息的话。我不知雷征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但明显感到他的变化,他开始懂得忍让我,不再与我争输赢,反而让我觉得不自在。
我和雷征不再争吵,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沉默。我不知该与他谈什么话题,他察觉到我的不自在,说道:“笑笑,我等你回来。”
我故作轻松地说:“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雷征说:“关于婚礼的事听你的,以后所有的事我都听你的。”
我脑海中轰地一声,原来我与雷征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我的心却在阮启延那里。虽然阮启延是我想象中的一个缩影,但也有相似之处,而雷征,没有任何地方能与那个缩影重合。
几日后,阮启延带我观赏留园,我和他站在可亭中。这满园的春色开遍,我时运不济,看到时已是初夏。
阮启延说:“苏州是个好地方。”
我附和道:“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他又说:“所以此生只合苏州死,我说的不错吧!”
我叹气道:“大好时光,说死是不是太晦气。”
他略显踌躇,而后道:“我晓得晦气。但在你面前,我总会说些言不由衷的傻话,你不喜欢听,就当我没说。”
我想逗逗他,问道:“那次沙县小吃店的也是?言不由衷的傻话?”
“我想那次你没能理解我的意思。”他解释道:“我那时说……”
我抢先道:“你那时说‘知汝远来应有意’。”
他摇头道:“看来后半句你也没听进去,我那时的后半句说的是‘夜深篱落一灯明’。”
阮启延让我再次看到了光。
这日,我办完工作的移交手续,等着阮启延来接我,没想到等来一位妙龄女子。
我欲绕过她,她开门见山道:“魏笑是吧!我希望你离开阮启延,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请问你是?”我尽量让自己得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哪里来的自信,介入阮启延的感情中。”她咄咄逼人。
“小姐,你搞错了吧!我与阮启延只是普通朋友。”我拎着手中的办公物品,“我后天就要离开苏州了,至于阮启延,你们的事请不要牵扯到我。”
她被我气到了,可我依旧不知她姓名,看来阮启延也是个沾花惹草的主。这进一步验证了,我对阮启延的判断,迷惑对爱情抱有幻想的少女。
我对妙龄女子说:“阮启延真的很好,但你若真的喜欢一个男人,还需为自己留三分余地。”
妙龄女子说:“亏了启延对你一片赤诚。”
我对阮启延也是一片赤诚,只多不少,只是我不能让旁人知晓。
我决定拦出租车回公寓。
阮启延打了很多个电话,我故意不接听,直到耗尽手机最后的电量,手机自动关机。我甚至想好了措词,静音模式忘记调回正常模式。
我为自己的感情想好了退路,也为自己的懦弱找到了借口。
晚上十点,我窝在沙发里,看央视八套的电视节目。楼道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纳闷这么晚了,是哪个邻居没素质,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仔细听了听,这声音的源头像是我公寓门口。
我跳下沙发,壮着胆从猫眼看出去,是阮启延。
他靠近猫眼,我被吓得一哆嗦。
他说:“我知道你在家。”
我拧动门锁,拉开房门,嬉皮笑脸地说:“之前邀请你上来,你偏是不肯,这次算是不请自来。”
他绕过我进门,随手将门带上,“我和邱数早分开了。”他可能怕我不理解具体的时间,又强调道:“在遇到你以前,就分开了。邱数来找你,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事。”
“有些事情的确勉强不来。”我回到沙发里,继续看我的电视。
他坐在我身边,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我想勉强一下。”
我看了眼他,他随之凑近。
我说:“这就没意思了啊!”
他盯着我几秒钟,我与他对视。
他说:“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
他眼睛那么好看,他声音那么好听。
我如同被蛊惑一般,一切水到渠成。
次日,我拎着行李从公寓里落荒而逃,住进车站附近的酒店。
那天黄昏,我坐在北上的列车上,望着站台上急着赶车的行人,其中有一对情侣,他们相互拥抱,依依不舍。
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之下,我开机,拍了张黄昏的照片,然后……发给阮启延。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他发的消息也接踵而来,我选择视而不见。
我准备将手机关机,屏幕上却显示阮启延来电。
我滑动接听,“我要走了,没什么能送给你的,那就祝你万事如意。”
他欣喜若狂地,大概也没有听进我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是我,如果我请你留下来,你会不会考虑一下?”
我耳边嗡嗡作响,但阮启延的话像击鼓般敲我的心上。
从前是我一厢情愿,那么我只需要对得起自己便好,可不曾想到过火的不止我一个,阮启延也掉入了这场情感的漩涡中。
火车缓缓启动,我望着窗外的夕阳,不由自主地说了句:“今天的夕阳真美,你能看到吗?”
他停顿了几秒钟后,说道:“是很美,要是你在就更好了。”
我心中惊慌,“又在胡言乱语。”
“我这里的窗户看不到夕阳,”他顿了顿,继续说:“可能是旁边的楼盘挡住了,也可能是房间的设计不合理。”
“所以呢?”我反问。
“所以我在邻居家里。”
我想象着他此刻的模样,却又听到他说:“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
阮启延调查过我。
我所有的网络社交资料中,关于最喜欢的电影那项,写的是《花样年华》和《海角七号》,前者是因为梁朝伟是我的心头所爱,后者是因为我情窦初开时的感情败给了距离。
等后来年纪稍大一些,我便决定不再谈异地恋爱。那感觉太苦了,经常会因为两人沟通不当而起争执,永无休止的争吵,使人心力憔悴,最后难免落下各奔东西的局面。
多年后再回想起来,其实两人之间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出现在沟通上。两人隔着手机网络,总会出现一些问题,我生性好强,不善于表现怯懦的一面,而那人是个普通的男人,他喜欢示弱的女人。
久而久之,我与那人之间顺其自然的断了联系。再见到那人,是很多年后的事了,他与妻子逛超市,我碰了个正着。
那场面我至今还记得,他手中拎着几袋酸奶,与我四目相对。我颔首微笑,他开口道:好巧,我上月回来。
我说:我也是上月回来,之前一直在长沙出差。
他妻子侧目看他:你朋友?
他说:好久不见的高中同学。
我察觉阮启延挂断电话时,车已经驶出车站,窗外的风景飞快的倒退……
这趟苏州之旅像是耗尽了我毕生的热情。
次日,我找肖先生汇报工作,竟然破天荒的迟到。难得肖先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没与我计较太多,他只念着我舟车劳顿,又特意批了两天假给我。
我感恩戴德,对肖先生谢了又谢。
我始终没记起阮启延挂断电话前对我说的那句话,也没有勇气去问他,胡乱猜想了一番,但猜想的结果怎样也不符合阮启延的性格。
下班前雷征打电话,问道:“你出差回来了?”
“昨天晚上刚到,”我关好电脑起身,“太晚了我就住在我爸妈家。”
雷征哦了声,“你可以提前告知我的,我去接你。”
“没关系,我也不会走丢。”我语气平淡,“再说这么多年,不也这样过了嘛!”
雷征沉默了几秒钟,慢吞吞地说:“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还有……婚礼的事,我是真的想征求你的意见。”
雷征还有想说下去的想法,被我打断:“婚礼……我们都再想想。”、
礼这种事,大多是为父母长辈办的,反而出席婚礼的夫妇,像是任人观赏的动物。雷征父母对婚礼的要求,简直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们家老太太也开始厌倦起来。
这天我回到家,看到老太太泡了杯茶,我凑过去看了看,是阮启延送我的碧螺春。昨晚回到家里太匆忙,茶叶被放在桌上,没来得及收拾,这下被老太太捷足先登了。
老太太看到我,没好气地说:“我瞧你那准婆婆,是越来越过分。”
“这不是你千挑万选的吗?”我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当初是你说雷征好的。”
老太太道:“可我没料到雷征妈妈是这样的人。”
我闭口不语。
老太太见我有心事,又说道:“你想做的事就去做,想见的人就去见,别在乎一些虚无的东西,面子从来不是问题,你过得不好才是问题。”
“妈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我低头辩解。
老太太难得正经一次,“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从苏州回来像丢了魂似的,保不准是遇到什么事了。你从小到大,心里有事就出乱子,欲盖弥彰。”
我挪到老太太身边,靠在老太太的肩上,愈发委屈起来:“我不想结婚。”
“是婚前恐惧症?还是不想与雷征结婚?”老太太问道。
“其实妈妈你也知道,我和雷征是稀里糊涂的在一起,如今骑虎难下,不知不觉到了这种地步。”
老太太道:“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与你爸爸都支持你。”
几日后,我接到袁清的婚礼请柬,不过喜帖来的如此突然,出乎我的意料。
这天傍晚,我约袁清吃饭,许久不见,袁清眼中尽是疲惫。
我心疼不已,问道:“天呐,你这几月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憔悴。”
袁清说:“婚礼的事筹办起来真的太糟心,有时候我也想结婚可能是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
我诧异道:“婚礼是给父母交代,婚姻可是要自己经营的。”
“经营婚姻太累了,我不觉得我有这种本领,”袁清惆怅的说,“一个男人要找别的女人,总归是管不住的。”
我不明白袁清的意思,却疑心她在说我,只好默默地低头吃饭。吃到一半,袁清想起了什么,问我:“你呢?”我胡
乱搪塞,“我什么?我挺好的啊!”“既
然回来了就同雷征好好过日子,阮启延的事也顺带着翻篇,我们只字不提,也没人知晓。”袁清说话时一直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猜不透她话里的含义。
我想了又想,问道:“其实大家都是这样过日子对吗?”
袁清苦笑道:“过日子差不多就得了,你瞧我……多大方,那厮劈腿别女人,我不是照样愿意同他结婚。”
我张口又闭口,总觉得不可思议,若不是袁清同我说这些事,我全然不知。
大约是心里苦,袁清后来又与我说了很多话,只是我脑子也晕乎乎的,听的是云里雾里。记得后来我打了通电话,我只喂了一声,那边的人便说道:“你终于想起打电话给我了,我以为你要就此翻篇,天各一方。”我眯
着眼睛瞧手机屏幕,怎样都看不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说话的人声音真好听。
那人又说了几句话,我从声音辨别出来,对方是阮启延,因此壮着胆子问:“那天你最后一句话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阮启延估计也糊涂了,反问道:“那句话?”
“就是那天我从苏州离开,你……说的那句话。”语罢我又觉得不解气,凭什么他我要被他调查,凭什么他只说出挽留的话,却没有实际行动,于是更气愤。
“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阮启延沉默了良久,终于说道:“还有……我想要两颗西柚。”
我破口大骂:“要西柚不会自己买的,同我讲什么?你是脑子坏掉了吗?我明天就在平台下单买给你,这样可以吗?”
阮启延似是在忍着笑,但很巧妙地岔开话题,“你到底喝了多少?”
“才不要你管,”我彻底放飞自我,“喝死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我原以为袁清比我幸运,没想到我们同时栽进感情的漩涡中,沉到最低端。可话又说回来,我与赵凡又有什么区别?
我终日审视自己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归类到坏人一类,可又坏的不够彻底。我又没有力量将这世界颠覆,所以将心中的怨气撒在阮启延身上,然而主导这场感情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
感情开始的万般艰辛,结束更是难上加难,更可怕我管不住我的心。阮启延这个人,说不上到底是我的美梦,还是噩梦。
次日醒来头疼欲裂,袁清在我身边酣睡,她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倒让我心虚起来。我躺在床上发了几分钟呆,而后出门去客厅,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对我说:“雷征送你和袁清回来的,多余的话没说,扔下你俩就走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缓解宿醉的疼痛,“妈妈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也不用对不起谁,对得起自己就好。”我回头看到爸爸在玄关处换鞋,他手中拎着早餐,“如果真的不愿与雷征结婚,就和他说清楚,至于家长那边,自有我和你妈妈出面。”
爸爸常年不在家,辗转于各个工地,以至于我将妈妈唤作老太太,他也不知晓。也许在爸爸眼中,妈妈脸上再多的皱纹,也是岁月平添的魅力。
老太太附和道:“快刀斩乱麻,你也该有个决定。”
我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只是雷征待我的种种,让我生出一种母性的慈悲来。
一月后,袁清的婚礼照常举行,赵凡人模狗样的站在舞台中央,对袁清说:“谢谢你愿意做我的妻子。”
我看到袁清眼中的泪光,心想若不是碍于场合,我定会将捧花扔到赵凡的脸上。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此时北方已是盛夏,距离我离开苏州已过了四十二天。
我与雷征退婚,已过了三十五天。
然而我与阮启延,除了那通电话后,再没有联系。
我依然一人独自欢喜,上班怼肖先生,下班同老太太玩笑。
肖先生有时会被我气到,敲桌子说:“魏笑,你再这样怼天怼地下去,注定嫁不出去。”
我也不是吃素的,笑道:“我有能力养活自己,真不劳您费心。”
肖先生叹气道:“当时念你年纪小,对你管制松懈,没想到……如今你这性子,简直是‘四大恶人’之首。”
“谬赞谬赞,”我嬉笑,依旧顽皮地说:“但是我工作能力好啊!斜杠青年晓得吧!”
我与雷征婚约解除,雷征自然从我租住的房子搬出去,而我也乐得自在,再也不会因为芝麻点的事烦心。
夏日炎热,瞅着外面的太阳,索性将老太太的叮咛抛到脑后。我打开空调追剧,看到一半眼睛疼得厉害,闭上眼睛小憩,哪知竟睡了过去。
后来的手机的震动吵醒了我,我摸到手机接通:“你好,哪位?”
“是我。”他说。
我顿时清醒过来,移开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备注,结巴起来:“你……怎么,突然……我没睡觉。”
“我想要两颗西柚。”他说,“因此……”
我以为他找我追账,抢着说:“我早已买给你了。”
他说:“我收到了,但我觉得你可能还没有我的意思。”
我轻笑道:“阮启延,猜来猜去很累的。你知道的,我脑子不大好使,别老仗着我喜欢你,整日让我费神费力。”
良久,他没有说话。
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广播声,不自觉地坐起来。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来车站接我,或者我转身回苏州。”
“你……在哪里?”说完怕他误会,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个车站?”
“高铁站,”他略微停顿了几秒钟,而后一字一句道:“I want to see you。”
这次我若是再没听懂,那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了。
明明是念念不忘的两个人,偏偏不声不响,都在等对方迈出那一步。我是背负着道德观念,怕人在背后对父母指手画脚,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毕竟老太太那么要强的人,我退婚的事,本就让父母格外尴尬。
至于阮启延顾忌什么,我并不知道,也许是那个叫邱数的女人,也许是其他的东西。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阮启延千里迢迢来了,便足以让我心安。
一个小时后,我站在阮启延对面,想哭又想笑。
他上前几步,对我说:“你怎么不换鞋就出门了?”
我低头看到自己脚上的拖鞋,理直气壮地说:“走的匆忙,忘记了而已。”
他说:“魏笑你连认错也是这样的蛮横无理,可是没办法,我好像蛮喜欢这样的你。”
我瞬间矫情起来,“那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鬼迷心窍。”
“是色迷心窍,还是鬼迷心窍?”他似是打趣的问。
“有什么区别呢?”我反问道。
他不再回答我,只是揽着我的肩,边走边说:“你赢了,我陷入你织的烟花梦中。”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双赢,我们彼此都不吃亏。”
阮启延就这样住进我租住的房间,我们相处的平安无事,闲下来两人聊天散步,忙时互不打扰。我不用担心生活上的琐事,因为他从踏进房间开始,问了一些日常的问题,便再也不用我叮嘱。
某日,老太太突然来访,吓得我魂飞魄散,窘迫地站在客厅中央,倒是阮启延神色正常。一场交谈下来,老太太对阮启延很满意,但我十分怀疑老太太的眼光。
老太太临走前说:“这次你看男人的眼光挺准。”
我哑口无言。我什么时候看男人的眼光不准,雷征的事只是个意外。
阮启延在这里住了半月,因为工作的原因,最终决定回苏州。
我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延后几天?”
阮启延从电脑屏幕前抬头:“已经延后了五天,否则要被炒鱿鱼了,到时候就该流落街头。现在的青菜价格可比肉贵多了。”
我拍胸脯说:“没关系,我养你啊!”
“好啊!”他答应的如此痛快,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笑的很是心虚,他看着我说:“养我很贵的,你不确定再想想?”
阮启延还是回了苏州,他留下的碧螺春,我每天喝一点。我们每天互道早安晚安,我不禁想,我怎么又谈了场异地恋爱。
这天我终于忍不住,跑去肖先生办公室:“苏州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项目?”
肖先生看了我一眼,在一堆资料中翻了又翻,“还真没有。”
我灵机一动,“肖先生你是个好人。”
肖先生怔了怔,“先别急着给我发好人卡,你想干什么?”
我神情严肃,态度端正,“您把我调去苏州分所工作,我绝对不给您丢人。”
幸亏肖先生暗中操作,我于一周后再次踏上苏州的路途。
我没有告诉阮启延我的行程,只想在一个合适的机会偶遇他,令他惊喜一番。
分所的同事见我复返,寒暄是免不了的,于是当天晚上就去饭店庆祝。我想过与阮启延见面的场景,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么狗血。
阮启延和邱数从我眼前经过,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喊道:“阮启延……”
他回头望了望,而后怔了怔,“怎么是你?”
我猜不透他这话的意思,什么叫“怎么是你”?我的出现令他意外,还是令他尴尬。
我说:“出差啊!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出差是常事。”
“这次在苏州待几天?”他问。
他似乎是迫不及待的赶我走,我耽误他的花前月下,实在是我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三天,”我撒谎道,“过几天还要去武汉。”
“我忙完便去找你。”他说的坦然,倒像是我多想了,可女人最了解女人,不是吗?邱数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真当我不知道。
人常说,若是你看到一个人时,觉得那人身上有光,那你便喜欢那人。后来我才知道,不是那人身上有光,而是我眼中的光恰好反射到那人身上。
阮启延打不通我电话,他便来事务所找,幸好眼尖的同事在楼下看到他,提前告知我。我与同事套好话后,躲在隔壁公司的办公室,看到阮启延走后,我才从回来。
同事甲道:“何苦呢?”
同事乙也道:“何必呢?”
事情没有出在自己身上时,永远可以置身事外,可一旦到自己身上,怎样都掂量不清楚。
我既盼望着见他一面,可又惧怕见他。
复杂又矛盾的心情,令我十分懊恼。
我再也没有初见他时的孤勇,剩下的都是孤独。
夜里蝉虫鸣,令人分外难过。我脑海中有无数次想见阮启延的念头,苦于该以怎样的身份面对他。
我抽空去了留园,同样的坐在可亭里。当我坐在亭子里,竟生出一种凄凉之感。我想起一句电影台词:我终于到了瀑布,可我却很难过。因为我始终觉得,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世事无常,天意弄人。也许那年从我看到他时,便是错的。
我决定清除阮启延存在的痕迹。我打电话给老家的房东,终止租房合同,赔了一点违约金。又打电话拜托袁清,将我的行李搬回家,老太太问起,就帮我圆谎。
袁清很了解我,立刻着手办理。
出了留园,我朝公交站牌走去,打算回到短租公寓,将阮启延盖过的毯子扔掉。
这时有电话进来,我看到归属地是老家的号码,粗略地看了看,像是袁清另一个号。
车已到站,我怕正欲抬脚上车,“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边久久不说话。
我想可能是信号不好,想挂断重新打过去,公交恰好这时报站,下一站是仁安街。
那边终于出声:“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怎样都找不到你。”
这声音我记得。
我站在车厢中央,呆若木鸡,我听到他又说:“敢情我带你去留园,你压根没想里面的深意。”
留园,留下来。可亭,可否停下?
“你凶什么凶?你以为委屈的只有你一个?”我追问道:“你与邱数成双成对出入各种场合,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当我是什么?”
“我说忙完找你,可你呢?”他气急败坏,“跟我玩失踪。”
说不上谁有理,反正最后我在仁安街下了车,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等阮启延。我越想越难过,为什么我追着他来苏州,到头来还要被他骂。
我想起方才还要将他盖过的毯子扔掉,顺便为自己写好了结局,这会偏在这里等他,简直滑稽至极。
后来阮启延来到我身旁,他站在我面前许久,才喘过气来。
我瞧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嘲讽道:“是不是又打算责备我?”
“不是,”他垂下眼眸,“既然你错怪我了,那么……不如我们重头来过?”
我没有回答,然而阮启延将我的沉默当作答案。
我们都试图弥补曾经的遗憾和缺陷,关于邱数的事,阮启延也是如实告知。至于我对雷征的亏欠,阮启延说:“世人总习惯用道德去衡量一切,但这不见得是好事,你看如今的社会新闻,有几件都是因为道德影响法律审判。”
某日我闲着无事,打趣阮启延:“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想了想,半响儿不说话,我赌气道:“需要想这么久吗?”
他笑道:“我那年去研究所实习,受到同事排挤,没几个人愿意搭理我。后来所里有审计组入驻,有个小姑娘见我独来独往,便开始同我讲话,这小姑娘也有趣,整日除了工作外,就想着怎样吃,松鼠鳜鱼、糯米滋、鲜花饼……她一样也不落下。”
阮启延说这话时,我吞了吞口水,等他说完,我狗腿似地说:“我好像有点想吃海棠糕。”
他斜眼看我,“你不放开我,我怎样买给你吃?”
我“哦”了声,可想到路途遥远,等他买回来要等好几个小时。于是我跟着他起来,“我同你一起去。”
他疑惑地看着我,喃喃道:“还不去换衣服?”
等我换好衣服坐在梳妆镜前,阮启延站在我身后,他俯身梳妆台上拿起眉笔,“转过来,我帮你画眉。”
我口不对心:“金庸先生写的张无忌,也帮赵敏画眉来着。”
我瞧着他那份认真样,有些后悔方才说要与他一起出门,这样我何时才能吃到海棠糕?
大约过去半小时,我忍不住将眉笔夺过来,“你在外面等我。”
阮启延闻言耸了耸肩,从我身边走开。
我三两下画好眉毛,小跑着去外面找他。
他不知我匆忙的原因,急忙问道:“蟑螂?还是飞蛾?”
我仰起头,笑问:“画眉深浅入时无。”
(全文完)
其实也有个现实版的结局,太过真实没敢放上来,所有的声明如下:
PS: 日常狗血,不喜勿入;天雷滚滚,不喜勿喷;
张口胡说,皆属快乐;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虚心接受批评,拒绝人身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