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赌局
树下众人一听此话，皆是茫然互望、面面相觑。
修道者向来修身养性，追寻长生不死、寻道成仙，无论何等境界，早已两耳不问凡尘事。现如今这矮道士口出忌物，怎不让旁人大惊失色。
陆百川双眼滚过道士一遍，竖眉厉目，喝声道：“这话你也说的出口？我看你贼眉鼠眼，定是偷了别处的道袍，坑蒙拐骗的假道士吧！”
矮道士面无怒色，左指兰花轻捋胡须，哼哼一笑，平和道：“传言四大名镖之中，礼与武以平定最为儒雅。今日所见，平定镖局原来是这般‘儒雅’，贫道真是大开眼界。”
“你！”陆百川咬牙切齿，单手指出正欲上前。
池无水右臂伸出，盯向陆百川缓缓摇头，陆百川再压怒气，单手握拳下力，无奈猛叹一声，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瞥过头去。
池无水回头看向树梢，抱拳道：“在下平定镖局镖师池无水，敢问道长何人？”
矮道士受了陆百川的无理，见这男子说话中规中矩，心中虽无不快，但依旧语气不饶道：“名门镖局的人，犯不着知道这些杂碎事吧？”
池无水与他初次见面，虽不知矮道士为人德行，但心中算盘早在默言间做满。若矮道士单单只是生气，那便好言道歉，再结交名士。若是真遇到个泼皮道士万般刁难，也应以镖局名声为大，自家礼节做尽闪人，也不怕流言蜚语。
池无水歉意一笑，回道：“镖局有镖局的规矩，走镖人自以镖物安全为重。方才道长借镖物前行，陆师兄误以为有高人劫镖，师兄性子急烈一心护镖，这才冒犯了道长，还请道长多多见谅。”说罢，抱拳歉身再行一礼。
矮道士满意点头，欣慰道：“好好，还有个能说话的人。”
矮道士欠身而下，轻身落地，单手竖于身前，仰头回礼道：“贫道法号百灵子，云游四海，无名无姓，见过池少爷。”
池无水低头而视，见他身高不过自己膝盖处，脸色干黄狐狸脸，却目如丹凤，举止轻儒雅，仙妖参半。
池无水屏气凝神，心头暗叹一句：“这人好神奇怪，难道是百兽大山的来客？”
几人交谈的功夫，未察觉周围早已陆续凑来观望的外人，杂语纷纷，指点议论。
忽一群孩童挤入人堆看热闹，见百灵子身形奇笑，暗暗捂嘴发笑，躲在大人身后，拿起手中碎石朝其扔去。
百灵子不作闪躲，待碎石近身，手中拂尘半空一展，数块碎石急停而下哒哒落地。
百灵子闭目一笑，手掂胡须道：“小孩天性好玩，可别误伤了他人。”说罢拂尘再展，碎石摇晃，竟化为数只麻雀，叽喳鸣叫，拍翅而起。顽童挠头疑惑，又惊又奇，追着麻雀大呼而去，围观者皆暗声称奇，猜疑这道士是个“活神仙”。
马源义微微侧头看过周围，凑到池无水耳边道：“少当家，镖车还堵在后面，我看早些散了人群，先进驿站为好。”
池无水悄声回道：“周围百姓都盯着百灵子，要想散了人群，还得想办法请动这位道长，且不再犯他事。”
马源义眼神余光瞄过百灵子，刹那见他与周围百姓行礼问候，口中直道“好好”，确认他心思不在自己这边，再悄声问池无水道：“犯事？犯何事？”
池无水无奈一笑，意味深长道：“百灵子若是随口一说，那便最好。”
一语刚落，本是闲谈道贺的百灵子忽然提高嗓门，喝笑道：“我百灵子言出必行，这点诸位倒是不必担心！”
百姓不解其意，还未回过神，百灵子身影闪动，一道黄影从池无水三人身边晃过，霎时踏空上树。
百灵子哼哼得意，左手侧伸，问道：“三位镖师，看我手中是何物？”掌中托住三个丝绸锦囊，上下掂量，当当作响。
三人抬头看去，马源义眼疾手快，摸向侧腰处，喃言道：“钱袋！”
池无水朝自己腰间按去，果然钱袋消失不见，大惊失色。这次百灵子身法极快，就连自己也未察觉丝毫。
陆百川双眼睁大，熊掌在腰间拍索，大呼一声：“唉？我的钱袋呢？”更是腰盘空空，不但自己钱袋不见，就连双斧也一并消失，又惊又气道：“诶？诶？我斧头又去哪了！”双手摊开一脸无奈，若得周围观客哈哈作笑。
百灵子拂尘晃动，笑道：“别找了，你的斧头在我袖子里。”
陆百川抬头看去，百灵子右臂宽袖一抖，袖中一小物飞出，百灵子轻呼“大”字，小物变大成斧，人群惊呼，百灵子又道“小”字，铁斧缩小成豆，收回袖中，围观者无不拍手称好。
陆百川被这道士这般戏弄，已然怒气上头，双手握拳，虎扑踏树正欲上攀，池无水和马源义还未来得及阻止，却是陆百川身子一硬，不听使唤仰到在地。
池无水伸手阻难状，见陆百川摔倒在地，喃言一声：“定身术？”
马源义身体发硬，咬牙挣扎难动弹，喃言道：“这，这，我也动不了了。”
百灵子见陆百川和马源义两人反应，得意一笑，道：“说好的赌局，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池无水想起船上草根一事，怕暗中贼人趁此机会劫镖，见周围外人众多，抱拳忙道：“道长若要比试，我池某便与您比较，只是请道长解了两位师兄的定身术，事关镖车安危，还请道长高抬贵手！”
百灵子道：“池少爷大可放心，该来的虽迟早会来，但绝非现在。”又看向陆百川，接着道：“至于定身这二人，一来怕他二人搅和赌局，二来给这莽夫教训，三来正是为你镖车安危。”
池无水疑惑道：“此话怎讲？”
百灵子左手一抖，将黑色钱袋抛出，道：“旺掌柜，接住。”
旺玉孝和陈忠二人被围在人群中，身处边缘好是尴尬，多时沉默无所事事，进退两难。百灵子忽然抛下钱袋喊话，旺玉孝一时发愣抬头，眼看钱袋要落地，却是陈忠弯腰向前大步迈出，双手托住钱袋，恭敬递给方才回神的旺玉孝面前，提醒道：“掌柜的，东西。”
旺玉孝慌忙接过钱袋，知道这是平定镖局的钱袋，加之山水驿站和平定镖局来往密切，又认出这是陆百川的钱袋，茫然看了看陆百川和百灵子两人，面色尴尬，道：“这，这，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百灵子面朝人群，大声道：“诸位，今天平定镖局出钱，请大家在山水驿站吃饭，先到先得！池少爷，你意下如何？”
池无水心头暗暗叫苦，不想百灵子用这种办法解围，看在镖局名声，强颜笑道：“今日走镖回蜀地，大家好吃好喝，平定包场了！”
人群中一阵惊奇，忽听一人高呼：“还不快去抢位置，在这里傻杵着做甚？”
“先来两斤上好女儿红！”
“牛肉牛肉！那牛肉可是龙威城来的！”
众人顿时齐朝林中大道奔去，哒哒快步，就连岸边船夫也听声下船，冲过镖车队伍朝里而去，霎时岸边清静，只留镖车和池无水数人，林中远处吵杂声闹，好是热闹。
陈忠惊呼“啊”一声，右手按在旺玉孝臂膀处，忙道：“掌柜的，这么多人，驿站人手不够啊！”
旺玉孝见众人都冲向驿站方向，已然心头大乱，看过池无水数人，慌忙支吾片刻，晃拳歉道：“诸位，这驿站上下虽有二十人手，但今日客人实在太多，单单二十也忙不过来。我俩先回店内打理，不能陪四位多时，失礼！失礼！”
说罢，旺玉孝不等四人回话，扯起裤脚，和陈忠匆忙小跑赶回去了。
百灵子看着旺玉孝二人，喃笑道：“赌局无人观看，真是索然无味啊。”
池无水待人走远，回头问道：“道长要比什么？劳烦早些完事，车队需要修整，还请道长见谅。”
百灵子看过池无水，道：“我不碍你镖车事，你让他们且先过去。顺道带上这二人，一柱香时辰，自会解封。”
池无水面露难色，转身对着镖车队伍，嘴中轻声咕囔数声，众镖师竟齐齐抱拳道“是”，拉拽马车前行。一人扛上马源义，两人扛上陆百川，放上马车空位，顺大道朝着林内走去。
百灵子盯着池无水，知道他用了“风语”低语传话的功夫，微微一笑道：“早听闻平定镖局镖师能借风传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池无水实在看不懂百灵子为人性格与处事目的，非好非坏、亦正亦邪，早被其捉弄得心生闷气，现在四下无人，池无水压不住脾气，眉头微皱三分怒，回道：“你只说要比什么？”
百灵子见他来气，不怒反乐，拂尘前展一跃而下，道：“来！”右手衣袖飞出三张宣纸横悬在前，拂尘化笔狂舞书写，落笔处金光闪烁烧穿宣纸，撇捺成字。
百灵子手法神速，字体龙飞凤舞，池无水只粗略看到“先于”、“三杯”等字，百灵子已写完三张，收回拂尘，宣纸自弯成卷。
池无水暗叹一声：“小仙提字？”
百灵子回道：“不错，正是借内力烧纸成字的‘小仙提字’，接着！”百灵子拂尘一展，左前一卷纸飞出冲将池无水，池无水右手稳稳接下。
百灵子道：“贫道对算命略懂一二，刚刚算了池少爷今日三份命数，就赌三份卷纸所写内容。”
池无水看过手中卷纸，回眼问道：“怎么个赌法？”
“我赌三份皆真。”百灵子信心满满，接着道：“不可提前开卷偷看，时候到了，我自会告知你开卷验其真伪。若有一事算错，便当我输。”
百灵子侧身而过，顺着林中大道方向看去，镖车行进不过一里地，两里地外就有一阔气院门，指言道：“平定镖局以御风闻名，既然能借风踏行，这第一卦，就赌谁先到这山水驿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