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出租车‖时光森林
文|三两
刚拐进云山道我就已经看见小西的身影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晚在这条路看到小西，我心里就总是会感觉特别的踏实。
现在想想其实有这些欲望和执念也挺好的，至少它们能让我知道，我该在什么时候哭，又该在什么时候笑。
我将车停在了路边，她过来后和往常一样选择坐在我的副驾驶。
“小西，你最近怎么了？”
“没什么啊。”
小西最近的一些反常表现让我总是有丝丝不好的预感。
自从上次她问我有没有欲望和执念后她就开始变得有些反常了，晚上我送她回家，她都不会让我直接走，而是让我陪她在车里待会，即便我们什么都不聊就只是坐着。
“你是不是还没从你母亲的事情里走出来。”
“就像你说的，我们永远也改变不了那些已经发生的事，现在我已经释怀了，倒是你，我怕你还是忘不掉小敏。”
我们各自清楚有些人是永远都不会从我们心里抹去的，即便他们已经不在了，但他们带给我们的故事我们都还记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只是怀念，而不是去留恋。
滨江道有乘客，28。
收到消息后我加快了车速，我不能让这些孤独的灵魂等太久，毕竟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够累了。
到地方后我将车停在了路边，晚上的滨江道还是和白天一样热闹，不知从什么起这个世界的夜晚和白昼再没什么区别了。
“这个地方真的好热闹。”小西走下了车。
越热闹的地方，越突出一个鬼魂的寂寞。
此刻，他正站在人群中央，身旁的欢笑与他无关，璀璨的灯光与他无关，甚至这个世界也再与他无半点关联。
他的表情僵硬，可他的眼神里却透着微光，他的穿着也很随意，亚麻的衬衫，宽松的裤子，从一个人的穿衣风格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他这种人很随性，总是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所限制。
“你好。”我走到了他的身旁。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他有点怀疑，又有点兴奋地问我。
“我以为再也没有人能看得见我了。”他那原本僵硬的表情逐渐放的轻松了起来。
“他也是个鬼，不过我这个活人是真的能看见你。”小西调皮地说。
“我是来接你的人，走吧。”
他跟着我和小西上了车。
“你们知道时光森林吗？”他忽然问我和小西。
“我好像听过，是个咖啡厅？”
小西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活人的事多，能和这些新鬼聊得来。
聊着聊着他的第一站就到了。
下车后我才发现这个地方就是他嘴里所说的“时光森林”。
时光森林其实就是一间咖啡店，不过它与普通的咖啡店有点不同，他们的咖啡不光可以用金钱买，还可以用记忆来交换。
“这是你的店？”我望向他。
“嗯”
“你们这样做的话怎么盈利，那不是早就关门了吗？”小西有点不理解。
听了小西的话后他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我们跟着他走进了咖啡馆。
咖啡馆里的灯光很暗，音乐也很舒缓，临窗的座椅上正坐着几位客人。
小西也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好小姐，请问你要点什么？”说话的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
她的穿着也很随性，格子衬衫，亚麻的七分裤。
“告诉她点一杯记忆，编码一号。” 他忽然开口对小西说。
小西虽然有点疑惑不过还是按他的要求点了，姑娘听到小西的话后显然一愣，但她还是保持着微笑说了声：“请稍等。”
“你刚点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小西一脸疑惑地望向他。
“我的记忆，也是这家店开始时的第一段记忆。”
一年前他和欣瑶，也就是刚才的那位姑娘，来到了这座城市 ，他们俩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开了这件咖啡馆，但真的规规矩矩开间咖啡馆未免显得太没劲了。
他们俩的性格很相似，总是不喜欢规规矩矩的生活。
“时光森林，一座由记忆构成的森林，只要你肯将记忆交管给我们保管，我们就会为你的咖啡买单。”这就是他们那不谋而合的创新理念，为什么说不谋而合呢，这还得要从他和欣瑶相遇的时候说起。
他说他和欣瑶第一次见面时是在孤儿院。
“你脖子挂的是什么？”当时还年幼的欣瑶指着他脖间的一个项坠问。
“钥匙，可这不是一把普通的钥匙。”
“你吹牛，这不就是把普普通通的钥匙嘛。”
“我的母亲曾经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个神奇地方可以储藏人的记忆，那个地方的名字就叫做时光森林，而我的这把钥匙就是用来打开时光森林的大门的。”
“真的？”
“嗯，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有魔法，我能保护你一辈子。”
“好”
………
“你小时候可真够能瞎掰的。”我笑着对他说。
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接着说：“我没想到的是欣瑶也还记着这个故事，就这么时光森林就真的出现了，而我那把钥匙也作为时光森林的第一段记忆给保留了下来。”
“你们这么干都还没倒闭，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看来小西对这个问题是真的感兴趣。
“我刚开始也认为这样我们会赔的很惨，所以就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做，可没成想我们不但没赔钱还倒大赚了一笔。”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奇妙，奇妙到顾小西这个大活人可以看见鬼，奇妙到我一个本该投胎的鬼魂现在却干着载游魂的买卖，还奇妙到这个可以用记忆来换取咖啡的咖啡店竟然还没倒闭。
从他的嘴里我渐渐的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也就是小西嘴里所说的猫腻。
时光森林刚开始营业的那段时间来的人挺多的，但留下记忆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他们左思右想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
直到有一天傍晚。
那天晚上是欣瑶的生日，他们下班后就和店员去外面庆祝了，等到散场的时候他们才想起来店里的用电设备还没完全断电，但当时已经很晚了，他认为不关也没什么关系的，毕竟自己还没倒霉到那种地步。
于是他对身旁的欣瑶说：“别管了，就一个晚上没什么关系的。”
“不行，这是咱们的心血，里面还有你的那一段记忆。”
他实在拗不过，只好又陪着她回到了店里，等到他们打理好一切准备关上店门离开的时候，忽然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拖着个行李箱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下班不营业了。”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被欣瑶给狠狠推了一把。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欣瑶走上前去说。
“我想让你们帮我保存一份记忆，可以吗？”
“可以可以，这当然没问题，您赶快坐。”
她将自己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留在了这儿，只不过她没留下自己的名字也没留下那个男人的名字，甚至连送的咖啡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走出来了店门，她就这样急匆匆地拖着那个笨重的行李箱消失在了这夜里。
也许她再也回来了，但她的这段记忆被永远的留在了时光森林。
这就是时光森林的第二段记忆，这件事让他们懂得了没人来留下记忆的原因。
现在的人活的越久就越活的小心翼翼，他们永远不会轻易的把自己的心向陌生人打开，他们只会把那些不愿忘记的事留到夜晚，留到酒后，一个人用来慢慢缅怀。
第二天，他与欣瑶商量后，时光森林的营业时间被延长到了凌晨二点，夜晚才是回忆出来肆虐的时间。
果不其然，就在第二天晚上就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位学生，她的记忆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她手捧着那杯卡布奇洛讲述自己对那位男同学所做的傻事时的可爱模样让欣瑶和他不禁想起了他们的年少时期，只不过他们之间没有暗恋，更别提恋过，他们之间有的只是陪伴，相守。
渐渐的时光森里的记忆越来越多，四面墙上全部都给贴满了，闻名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会在闲暇的午后在时光森林里一边品着手里的咖啡，一边品味着墙上那些陌生人的回忆。
对了，时光森林里还有一个规矩，不允许任何一位客人对别人的记忆加以评论，违反者立马会被请出去，绝不留情面，但还好这些客人的素质都比较高，这种情况到现在都还没发生过。
“说了这么久，那你和欣瑶到底是什么关系？”小西的好奇心开始爆棚了。
就在这时，欣瑶刚好走了过来。
“小姐，你的一号记忆好了。”欣瑶微笑着向小西递过一杯摩卡。
“好的，谢谢。”
欣瑶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就又去忙别的了。
“原来一号记忆就是杯摩卡。”小西回过头望向我们。
“那是她当时为我的第一段记忆所煮的。”
店里面的客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了，不对，应该说是一个人两个鬼魂，就在这时欣瑶朝我们所坐的位置走了过来。
“小姐，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店吧。”欣瑶一边询问一边坐在了小西对面。
“是的。”
“那我想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一号回忆的？”
“现在怎么说？”小西紧张地望着我们。
“你在和谁说话？”
“没……没有”
“如果你实在不想回答的话我也就不再勉强了。”
“是这段记忆的主人告诉我的。”
“可是他……他在前不久就因病离世了。”说着她眼睛的那晶莹的液体就快掉落下来。
“我知道，你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小西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我们之间单单说是爱情显得浅了，我很小的时候就遇见了他，他当时还傻乎乎地说要保护我一辈子，可这个承诺他却办不到了。”她拿着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后接着说，“在他生病的那段时间，每次我去看他，他都会催我赶快回店里，就怕错过一些来保留记忆的人。”
“那你知道这把钥匙吗？”欣瑶展开了手，她的手心里是一把普通的银色钥匙。
“可以打开时光森林大门的那把钥匙？”
“看来他还是没放下以前的那段事情，这把钥匙根本就不是什么打开时光森林大门的钥匙，这只是他自己想出来一个故事。”
欣瑶第一次见他其实并不是在孤儿院。
欣瑶的父母是在那场98年的洪灾中丧生的，而刘毅的父母刚好也是。
当时人们将刘毅抢救过来后，发现他的手一直握成拳状，人们都以为他的手受了伤，可等人们将他的手展开后才发现他的手其实没受任何伤，他握着的其实是一把钥匙，一把可以打开家里大门的钥匙。
“而当时我就躺在他旁边的病床上，没想到的是后来我们又在孤儿院相遇了。”欣瑶望了望那把钥匙，“我知道他已经把时光森林当成我们的家了，所以我要保管好这把钥匙，毕竟他回来的时候还要用它来开门。”
刘毅望着欣瑶那张挂满泪珠的脸许久，接着他不禁伸出了手，他想擦掉她的眼泪，可此时的他却什么也触不到。
“我可不可以留在这，我知道这不合你们的规矩，但你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你想好了。”我要确定他真的不是一时冲动。
他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吧，代价就是你将日复一日的经历你死前的那些病痛，永无休止。”
“这也太残忍了吧！”小西惊叹道。
“什么太残忍？”欣瑶满脸疑惑地望向小西。
不管是人还是鬼，他们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任何事付出代价。
“其实刘毅一直都在，他一直都没离去，他说过要守护你一辈子就一定会，现在他就站在你的面前！”小西的情绪有些激动。
小西的话让我们两个都吃了一惊，她怎么什么都敢说，她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有个阴阳眼，她这样是会被别人当疯子赶出去的。
此时的欣瑶正怔怔地望着小西，显然她还没从小西的话里反应过来。
“我相信你，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他认识的我也全都认识，至于你我从来都没见过，但你却知道他这么多的事，可能性只要两种，一种，你是她的情人，显然这种是不成立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第二种就是谁也解释不了的那种。”
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吃惊，一个正常的人面对这种事情怎么会这么坦然，可我转念又一想，她已经是个经历过两次生离死别的人了，还有什么是她接受不了的呢。
“最近过的好吗，来留记忆的人多不多？这是他让我问你的。”小西现在完全充当了一个传话筒的角色。
欣瑶的眼泪如决堤洪水一样猛的全部涌了出来，他就这样望着她，任凭她哭，可他也就只能这么望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小西走吧，别打扰他们了。”这种场合不再适合我和小西待下去了。
一路上小西一句话也没说，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我的身旁。
“到你家了，是不是还要再坐会？”我停下了车。
“他们真的好可怜。”
“可我们谁也改变了这种事情，你要慢慢的适应。”我还真有点怕她以后不会再跟我出来载游魂了。
………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路过时光森林的人们都会透过橱窗看到一个奇怪的场景，一个女人手捧着一杯咖啡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有说有笑，可奇怪的是她的面前连个人影也没有，有的只是桌上的一杯咖啡。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