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湖龙溪印象<七﹥
打子垅除了那颗古樟树长的大,成为风景树和标志,作为树木它撒开的面积也宽,长的也不是很漂亮,作为材料它是不可取,但作为风景它屹立在埂堆上是再适合不过的了;羊耳垅那颗古松,四面开阔,风中唰唰喇喇的倩影似老家竖的大纛,方圆五六十米没有杂树杂木,大到六人才能围住树蔸,高到一百二十米有余,从根部直上三十多米再开桠杈,枝桠不大,作为用材是上上乘的好料;矗在田埂的坡上象一个高大的使者,更象一尊山神见证那方土地的荣辱和兴衰。
伐木工砍它之前,临时摆了香案,虔诚地祭奠一番后才下釜头,我站在对面王家垅山上见证了这一切,锯到一半下不了锯后再砍,直到第二天晌午,它才缓缓地倒向我站的位置,它“啊”的一声倒在田埂上,尾部断成几截,一直跨过了溪流,冲进隔壁生产队田中。
伐木队长统计,根蔸横切面直径一米九六,倒下长度一百二十三米,取枕木四点八方多,一百根差两根,是队长伐倒最大最标准的古松,没有之一。
打子垅的古松在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时砍伐了一批去炼钢,从一九七三年又砍了两年,现在唯一高大的古松是生长在寨垅屋背悬崖上那一颗,枝桠倒向一边,似一位迎客的老者,彬彬有礼地邀你来山里作客。
曾几何时我梦见那颗松,梦里我悠然自得,松下摆放了一张茶几,和族人品着高山野生茶,谈笑风声,聊天侃地,忽然来了位高大英俊的男子,自称是古松的灵魂,邀他入席,再次泡起山上天然花草树根,一起畅谈着山中这方神奇的土地。
惊蛰已入大地,冰雪早无踪迹,万物苏醒,楠竹笋不招呼就悄悄地冒出大地,老牛在牛圈的栅栏里探出了头,“哞哞”地呼唤;失去古松让羊耳垅开阔了很多,根系依然扎在土地深处,扎在当地人们心里挥之不去。
雨季,打子垅水涮的清爽干净,山中的枫树吐出了红芽,映山红怒放,楠竹笋高矮不齐地错落在竹林中,地上夏骨草开着紫色的小花,鸭嘴草,米籽草和一些叫不出名的植物徐徐冒出头,春天供着季风,带着它们各自的希望生长着,清明祭祖,家家户户抖白糍粑,是每年必不可少的仪式。
糯米清洗,涨泡,蒸透,倒入碓盒一个人直接捣,一个人手沾冷水翻熟糯米,量大时两三个壮劳力抖,撬,使熟糯米忸怩,直到看不见饭粒,拧出碓盒摊在簸箕上,分成二两一个,拍扁,蘸上熟粳米粉即成,色泽雪白,劲道十足。
祭祖除在西祖上焚香祷告,还要到坟上祭拜;提个小竹篮,带上锄头,粪箕,镰刀;调水沟,割草,整坪,堆坟一系列工作后,从篮中拿出抖好的白糍粑,过年留给先人们而自己舍不得吃的肉,富实一点的供三鲜(鸡鱼肉),幂币上撒上鸡血,最后提一壶潻漃(shu jⅰ水酒,来源于家乡音,米酒泡烧酒后的尾子酒),一敬天,二敬地,三敬先人,三柱香,拜天拜地拜祖先,焚幂币,下跪三叩首,告之先人一年里家中发生的一切,嘱咐先人多管事,保佑子孙们事事顺心,万事如意,燃鞭炮,礼成。
谷种用三十度的温水泡上发了芽,前两年生的牛犊如今长成,活泼乱跳,犄角逐露,额头正中旋子明显,穿一身黄色绸缎,摸上去溜光水滑,肚片上夹杂着几片白色绒毛,“哞哞”的叫声清脆悦耳,牙齐雪白,膀子粗壮,腱肉发达,正赶上开春犁田的好时节;几个人定住牛,竹钎穿过鼻隔,戴上箅嚼子,牛鼻上绩稳疆绳,前肩套上弓,两人牵牛,后面一人撑犁,黄牛失去了自由,一动不动,任打任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等到动起来,上蹿下跳,三个人把持不住,拖住疆绳一顿乱骂,紧接着一场猛抽,黄牛倔强,三五个回合后,黄牛有些地方抽的皮开肉绽,拗不过人,才乖乖听话,真是棍棒下面出牛材。
背上伤口叮着蠛蠓,偶而几只牛虻飞过来,一起占领这块吸血宝藏,牛尾甩不到,耳朵托不到,眼睛抽搐地强忍,又不能不听主人的话,只能埋头苦干。
那一年搞完双抢,卸下一身装备,高兴地如释重负,若出一件天大的奇闻趣事;中午天气炎热,黄牛在阴凉处啃草,不知怎么嗅到一股骚味,原来是隔壁一桶尿放在墙角,尝了两下,啜了两口,味道不错,似琼浆玉液,喝出了味道,一顿牛饮,喝下半桶,还不过瘾,头伸不进,意犹未尽,掀翻尿桶,倒在水沟中,再次豪饮,吸干尿液,抬起头时象酒鬼一样,晃了晃头,“哞哞”地长啸两声,眨了眨眼,干完了一年活,辛苦地放松一下,幸福地醉倒在尿桶旁的草地上。
读书的学校座落在东面的小山上,小孩子穿的破破烂烂,身上左一个补丁右两个补丁已属平常,有些孩子身上衣裤打结的都有,那个时代未搞计划生育,作死地生,放肆地养,一套衣裤老大穿了,老二穿,最后轮到老满穿,不打结才怪;裤子从九分裤变成八分裤穿成七分六分裤,改成短裤,中分裤为开裆裤,穷呀;家里镜框的老照片中就有一张了我当时穿开裆裤的历史光荣照片。
男女穿着的颜色普遍灰色,偏蓝,黑,青,别无它色,再好的像素相机也拍不出贫穷,如丐班总部一样;烧木炭,种蓖蔴,棉花中渡过,简直是我人生中一段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