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馈赠

回校的前一天晚上收到外婆离世的消息，正在收拾行李的我脑子一下短路，母亲走进我得卧室强忍泪水，听着她浓浓的鼻音“先把票退了吧。”于是，我赶紧退了票。母亲忙着到处打电话，因为作为出嫁的女儿需要准备一些祭奠的东西，看着她强忍悲伤，妥妥当当处理好一切，通知该通知的人。在这些事做完之后，母亲再也忍不住泪水，她不太敢大哭，抽噎着啜泣着，哭着哭着再也忍不住，泪水止不住的掉。我默默的看着，陪着她，我一向是个矫情的人，但是在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所以，就这么坐着，陪着她。

大山的馈赠

农村的丧事是很复杂的，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识过。准备齐了所有的东西，联系到车，第二天天黑的时候才赶到。外婆家在一个叫长河沟的村庄，位于大山之中，晚上天气骤变，我们家还只是毛毛细雨，去外婆家的路上已经在下雪。走在盘山小路上，只有车灯，周边都是山，看不到尽头的大山，天已经黑了，就是那样的羊肠小道，左边是山，右边是悬崖，一路走的心惊胆战。拿了本儿实习期已经过了，但是从来不敢上路，车钥匙给我我都不愿去开，因为懒得操心。我爸问这个路你什么时候可以开，我顿感汗颜。一路上都在看司机的操作，幸好开的是手动挡，各种爬坡各种小路，司机稳定自如，丝毫不见慌乱，我在心里默默佩服。越走山越高，气温也越来越低，还在下着我也不知道是雨还是雪，雨刷已经刮不动了，车玻璃越来越模糊，司机拿了银行卡去手动的刮掉玻璃上的冰凌，走了不到十分钟，玻璃又是模糊一片了，于是，停车继续和车玻璃战斗，就这样，循环往复了好几次，终于走过了那座大山，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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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的瞬间，母亲已经情绪失控了，父亲说“看着你妈。”他负责去安排车上的一切东西，我不知所措，真的不知所措，我就跟着母亲，她一路直接去了灵堂，我从来没有见识过，还小的时候去走这种白事的人家，家里都是不让靠近灵堂的，站在门口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没敢走进去，在我接受这个事实脑子思绪纷飞的时候，一阵嚎啕大哭就这么冲进了我的耳朵。我走进去，母亲已经完全情绪失控，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妈，你还没等我来看你最后一面，你答应我的啊”当时的场面一度失控，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母亲身边围着一群人，我根本凑不过去。

在家里得到消息的时候我陪着母亲哭了一场；洗澡的时候突然想着外婆就这么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外婆了，默默哭了一场；晚上睡觉一个人想来许多，又是眼泪止不住的流。来的一路上因为天气恶劣路况很差导致我精神高度集中不断担心，所以情绪已经趋于平和。

但是当我看到母亲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眼泪不由自主的就下来了，可能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吧，外婆连着母亲，母亲连着我，这是血脉相亲。虽然外婆跟我见面不多，但是这种亲情是我们意想不到的存在我们的身体里，那是骨子里的感情。于是，又一次的哭了，我一向不在人前流泪，已经很多很多年了，这一刻忍不住的任泪水肆意流淌。

一夜无眠，就这么悲伤着，所有的悲伤似乎都聚在这一晚，所有人都在悲伤难过。

大山的馈赠

山里是没有专门的墓园的，人死入土为安，叶落归根。穿戴整齐，装进棺材里，停在灵堂里，请风水先生看一个好日子下葬。听说，外婆没受苦，走的平平静静；听说，外婆有很多很多衣服，还有很多新的没穿过；听说，舅舅把外婆所有喜欢的东西都陪葬了，戒指首饰都装进了棺材；听说……默默听着，又红了眼眶……

大家都在忙前忙后，是真的很忙很忙，看着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大晚上的陪着熬夜，全都是自愿来的，都是邻居。我很诧异，后来得知这都是靠平时的为人处世，看来舅舅一家确实让周边都认同。在农村，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用钱解决的，这种时候单纯的就只是来自于邻里的交情，全都在于平时的积累，要是换做一家为人刻薄，没有人愿意来帮忙那可真是家门不幸了。

送走外婆，差不多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就剩我们自家人了，于是开始说起从前，聊起外公外婆，我静静的听着，脑子里像是电影一般浮现出他们的音容笑貌，又湿了眼眶。因外婆离世，很多远方的亲戚也赶回来，大家聚在一起，翻看一本族谱，我一向对这种关于传承的东西有着莫大的兴趣。凑上前去一页页的翻看，上面记载了母亲一族上至十代祖下到新生婴孩的姓氏以及各房关系。当时只觉震撼，在这样闭塞的山村，竟然如此的注重家族文化。后来才知道，族谱是族中一位从事教育行业的德高望重老者所著，据说历时数十年进行多方走访调查得到的相关信息，我不敢想象这位老太爷是怀着怎样一颗热忱的赤子之心来做这件事的，一切行程都是自发的，全部自费，没有助理，有时要走访偏远山村，甚至不通车，要步行好几十里路才去到一个村落，因为要确保数据的准确性，必须要实地考察，去当地探访老人，去寻找那些久远的墓碑，研究铭文。一页页的翻看，找到了我的名字，深感荣幸，这是因为母亲，我和父亲的名字才会在上面。做过校刊，深知一本书刊的不容，看着手里厚厚的族谱，虽然排版不够精美，甚至可以说毫无排版可言，封面不够特色，但是这是厚重的使命感和认同感，带给我得感触甚至超过任何一本精美的刊物。

大山的馈赠

这是一个不大的村落，但是我从族谱上看到母亲的家族那么的庞大，舅妈指着书上的名字一个个的耐心的给我解释着，原来还有那么多姨和舅舅我知之甚少，深深的有一种家族血脉相亲的认同感。我打趣说“原来这整个村就只有你们这一个姓啊，你们还缺一个族长，这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了。”

这种对于家族文化的传承亦是一种保护，但是现实问题带来的破坏亦不可小觑。村落本就不大，尤其是近几年越来越多的人到镇上去城里定居，显得更加的冷清了，看着一个个的老人，我的内心莫名的惶恐不安。保康县曾经是国家级重点贫困县，而今正在向脱贫致富的大好方向前进，国家政策扶持丝毫不落，正在紧锣密鼓的实行的精准扶贫帮村里居民盖了新房，也有搬到镇上去的，所有人都在劝说小舅也搬走，他们说外公外婆都走了，表妹也不会住在村里，可是小舅不为所动，固执的守在长河沟，我甚是不解，交通都不方便，甚至手机没信号，到底有什么让他和舅妈如此坚持呢？或许是心底的眷恋吧，还有一个幺舅舅也留着自己的老房子，他们是这里年轻的一辈了，但是都不愿离开，小舅说“这是个好地方啊！”我默默的感叹“是啊，这是个好地方啊，真的是个好地方啊！”蓝的天，白的云，青的山，绿的水，门前坐着一只炯炯有神的狗和一只懒散的晒太阳的猫，难道不比城市里的汽车尾气更适合养老吗？

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母亲的村庄，父亲的村庄，那都是我的村庄，在城市求学多年，即将步入工作，还要去见识一个又一个的城市，其实，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城市，但是每一个村庄都是一个村庄。这是大山留给我们的礼物，是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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