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老狗的一生
太阳暖暖照着我,我眯缝着眼,用最舒服的姿势躺着晒晒,十月的阳光正好。
几只村口晃荡的狗,精力旺盛,他们时不时高声交谈几句。漫长的冬日是危险的时期,隔三差五总有同伴成了人类的美食。
篱笆墙的影子不长不短。
隔壁飘来一股浓香,我的老相好阿黄看上去垂涎欲滴。这丫最近有些老年痴呆了,嗅不出来那是小黑的味道。
小黑是我和阿黄的孩子。它因为全是黑色的皮毛被主人张愣子留下了。当时阿黄喜不自胜,她跟我唠叨,生了那么多孩子,终于可以留一个在身边了。我看看她主人盯着小黑的眼神,心里有种毛骨悚然。
我发现人都有一种奇怪的病。张三老婆买了一件貂儿,不久之后街上一路一路的貂儿。王五家盖了一座房,不久后街上一座一座的房。
我的主人叫柱子,老实巴交的,媳妇儿说啥是啥。他在城里干活,那天他回来了。夜里我睡在窗台下,听见虎妞跟柱子说,“隔壁张家那锅狗肉,香的吆……你瞧瞧张大哥最近精神得,你不是也想补补吗?”
我也知道她为啥想吃我。那天晚上月黑风高,半梦半醒的我被惊醒了,张嘴咬到了门口敲门的黑影。
“死黑狗。”我听到了虎妞的骂声。
柱子那天晚上值夜班。天明才回来。
丫的,我第二天看到柱子回来啥也没有说呀。
人,比想象的记仇。
天明,虎妞又提吃狗肉的事儿。
“老黑太老了,不好吃了。”柱子有些犹豫。
“千年王八万年龟呢,越老越大补呢。”虎妞说完这话还用手捏了捏柱子的腰。
我看到柱子眼神的时候,有些失望了。要不就干脆离家出走得了。
阿黄在篱笆墙旁边,她嘴边放着一根骨头。是小黑的腿骨。阿黄隔几分钟就添几下,看得老子鬼火冒,想冲过去暴打她一顿。不过,我看见她舔着舔着,她的眼里蓄满了雾一样的东西。
柱子这几天在家休息,他时不时摸摸我。虎妞还在嘀咕隔壁那锅狗肉。
“你要是下不了手,我找人来。”虎妞彻底忍不住了。
我陪伴了柱子十五年。柱子只要说,老黑,上。我就义无反顾。
他指哪儿,我就咬哪儿。他们都说我是条好狗。我也觉得自己是条好狗。
吃饭的时候,我看见墙角有一个铁链,一把卷着刀刃的破镰刀,上面有暗红的血泽。闪着幽幽的光。
柱子,终究还是准备对我动手了。
下午,我绕着房子转了几圈,柱子在磨刀,虎妞看着我。又看了看隔壁。
我不想跑了,老了,作用不大了,要是柱子实在想吃我,就让他吃了吧。于是,柱子磨刀,我卧在柱子旁边看柱子磨刀。
我想起了柱子小时候,他追着风筝跑,我追着他跑。
想起柱子放学回来,一进门放了书包就叫我,大黑,握个手。
想起柱子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我站在他们面前摇尾巴。
想起柱子说,“大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
人类说的,回忆总是太伤人。不想了。
“看你墨迹的,”虎妞急了,“我叫张大哥来帮忙。”一扭屁股到隔壁去了。
“咣当”一声,我被惊醒了。柱子把刀扔了,他还是下不了手。
张楞子一进门,我一个飞跃,紧紧咬住他的右腿。
这味道太熟悉了,就是那天晚上的黑影。
我还来不及松口,头被重击了一下,晕了,晚上,我一定是被摆在桌子上了。
人不如狗?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