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七夕的葡萄架
【无戒学堂】七夕的葡萄架
1
他们从饭店出来，天已经黑透了。王辉跟在李霞的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野外走去。
酒的后劲很大，往事和现实就像熬开的一锅粥，来来回回不断地翻腾，分不清里面都有些什么，努力仔细地去想想，又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他心不在焉、机械地走着，冷不防，一头撞到她的身上，这把他吓了一跳：“你到底想去哪？”
李霞也不答话，只是迅速用它纤细的胳膊夹住了他的脖子，他本能地想挣脱出来，迟疑了下，还是不情不愿地用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我知道前面有个葡萄园，带你去看看”，声音里充满柔情蜜意。
瞎灯灭火的，看啥葡萄园，等等，哪里不对劲——王辉猛地一机灵，噢，今天是七夕。
半月前就答应了妻子，一定会回家过七夕。多少年了，他对妻子总是怀着深深的愧疚。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在妻子的眼里，确是商人重利轻别离。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找个人过。
那天，妻子妩媚的眼晴乜斜着他，开玩笑地说道。一股葡萄的清香从她嘴里慢慢飘出……
“前面的那片葡萄架，很像从前咱们学校后面的葡萄架，那个七夕你总还记得吧……我可是把什么都给了你……”。
天空黑咕隆咚，这使他想起姥姥的那双瞎眼来。姥姥常常低着头，总是给他讲一些久远的故事。
姥姥说，七月七，找个葡萄架躲起来，就能偷看到牛郎和织女相会了，如果你的运气好，还能偷听到他们说的悄悄话。
那时，对姥姥说得一切都深信不凝。
“那会，啥也不懂……还以为是你尿了……”李霞咯咯地笑着，一边笑，一边伸手向他的下身摸去……
“以前，只要提起葡萄架，你都硬的像块铁，今天是咋啦？”
以前？该死的以前，那可是比遥远的远，还要远得远的以前，不知道，还有谁能回到那个胆怯羞涩又刚勇豪放的以前。
王辉思绪飘渺，神游物外……
他又想起了自家的别墅，别墅的前院也是种满了葡萄，这时的“玖瑰香”正是紫里透红的时候，远远望去，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果实像极了珊瑚玛瑙——那可是他最喜爱的东西。整架葡萄散发出阵阵清香，像极了妻子身上的味道……
李霞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拽着王辉冰凉的手，大步向前走去，边走边轻轻嘟囔，像个妙龄的尼姑在诵经：“我难受死了，我难受死了……”
王辉有些恍惚，快二十年了吧，那时，李霞己是下面银行一个营业部的副主任了，而他还在白酒厂出酒糟，下班，就跟一帮穷朋友混在一起，成天不是写诗就是喝酒。好像生活里只有诗和酒，其它，只配给生活提鞋。
诗能当饭吃吗？——李侠常常气极败坏地吼他。她痴迷他的英俊和温柔，却极度讨厌他身上那股酒糟的酸臭。
一天深夜，他跟一帮朋友喝完酒，忽然来了兴致，想给李霞一个惊喜。趁着酒劲，很轻松地就翻过了银行宿舍那高高的院墙，轻车熟路来到李霞的门前。
屋内，一个压抑的声音在急促地叫唤：我难受死了，我难受死了……他一脚将门踹开，李霞和她的主任在床上正战得酣畅淋漓……
【无戒学堂】七夕的葡萄架
2
王辉抬头看看天，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更别说鸟了。姥姥说，七月七，你连只鸟的影子都找不到，知道为啥不？它们都去银河搭桥了。
今夜，星星又不搭桥，它们都跑那去了？
葡萄架，犹如一群群怪兽，黑乎乎地蹲在田野里……
“我难受死了，我难受死了……”，李霞说着，猛得将王辉按倒在地，小巧玲珑的她，此时显示出惊人的爆发力。
像黑黝黝的夜一样黑的葡萄架，在他身旁散发出阵阵的清香，像极了妻子身上的气息……
他对身下的这片土地太熟悉了，多年来，它们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他开发的楼盘就是他种下的庄稼，长势茂密旺盛，年年都给他带来出乎意外的丰收。
而真正的庄稼地，却越来越少，逐渐枯萎甚至死亡……
庄稼人都知道，大年过后是小年，有多大的年随后就有多小的年。今年是王辉的小年，弄不好，可能会变成他的灾年。
资金链越来越紧，就像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随时都能让他瞬间毙命。不然他也不会横下心来求到她的头上。
王辉翻身骑在她的身上，默不作声地干活，如同他每天必做的俯卧撑功课。
李霞柔软的身体，宛若刚被人捉到的蛇，在他魁梧的身下剧烈地摆动，口中不断叫唤：我难受死了，我难受死了……
姥姥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惊喜地说，辉，快看快看，天上下来四个光腚孩，他们抬着轿子来接我，我要去过奈何桥了。
天上能有奈何桥吗？看来姥姥在瞎说。
姥姥，天上的童子来接你，你就好好去吧。如果天上真的有个桥，不要忘了通知鸟儿，别让它们飞那么远去架桥了，携老带幼，挺辛苦的……
李霞一扫平日里的娇羞，一会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一会又像葡萄的藤蔓死死纠缠。
渐渐地，王辉也有了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学校后边的那片葡萄园，又回到了他们的初恋——初恋如同七夕月光下的串串葡萄，朦胧美妙而又充满诱惑……
沉浸在往事中的王辉，在现实中大叫一声：“我弄死你”，随后像一滩烂泥，躺在了地上……
李霞温柔地用她丰满的胸膛，来来回回抚弄着他的脸庞，过了好一会，然后，犹犹豫豫地说：“辉，我仔细想了想……真的帮不了你，虽然我是行长，现在这形势，你也知道……”
就在这时，一滴雨正好打在王辉的脸上，冰冷冰冷地，直浸心头……
不记得，是哪个诗人写的了，往事如烟，而烟，也早己飘散。写得真好。
項目刚停滞那会，他总是想，要是哪天喝醉了，非拿把刀在胸口上捅一下不可，好好享受那种痛到心扉的爽快感觉……
王辉苦笑着，轻轻问自己：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你说啥？我没听清楚……
【无戒学堂】七夕的葡萄架
3
雨，终于没能落下来，半夜时分，王辉回到了他的别墅，他想早点回家，哪怕早一分也好，早一分躺在妻子的怀中，好好地睡上一觉……
将车在车库停好，到了门口，反倒不急着进屋了，有一种近家情更怯的感觉。
掏出烟，慢慢点着，深深吸一口，悄悄走到萄葡架下，他想静一静，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好好捋一捋纷乱的思绪。
空中飘荡葡萄的清香，像极了妻子身上的味道……
夜深露重，该来的总是要来。唉，该死该活吊朝上，不想了，还是进屋睡觉。
王辉刚抬起的腿，却怎么也放不下去，仿佛被人点了穴道，定住了，他有些恍惚，薛刚怎么从他家里飘了出来？
薛刚他们，上初中的时候就拜了把子，后来薛刚还认了他的儿子做干儿，兄弟俩的情谊，令大家羡慕不已。
念天地之悠悠，唯弟兄之情深。
那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衣服破了尚可缝，手足断了怎可接。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如果真的有美好时光的话……
妻子跟在后面走了出来，薛刚转过身，搂着她的蜂腰，深深地亲吻了一下，然后说了句什么，再挥挥手赶她回屋。
王辉的灵魂像是出了窍，在旁边，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自己。
他看到自己，在这个七夕夜晚美好的葡萄架下，正在观看一幕难以忘怀的哑剧，曲终人散，独留他一人，在这辽阔的天空下，久久徘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