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大约是秋季

秋风紧，黄叶飘，一条幽深的胡同里，叶子已是散了一地，铺满了整条寂静的街。一座陈旧的房子里，发出昏暗的光，不大的窗户上，映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房间里，传出唧唧呀呀的声音，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下巴掂在手上，手里杵着一根拐杖，坐在床边眯着眼睛，随着机子的声音慢悠悠的晃着脑袋。

忽然一阵风加紧，虚掩的窗户哐当一声被吹开了。老人一愣，脑袋停止了晃动，睁开眼睛，手上一使劲，挣扎着站了起来。颤巍巍的向窗户走去。

正当老人要关窗户的时候，又一阵寒风趁虚而入，把老人吹的一个激灵，低头打了一个喷嚏。再抬头时，窗外已飘起了小雨，路上的树叶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光，老人的眼睛渐渐的变得迷离，突然想起了什么，拎着拐杖就冲了出去…

寒风裹着树叶，在空中打着旋。昏黄的路灯把老人的影子时而缩短时而拉长，雨水顺着老人的脸颊滴滴滑落，倔犟的他蹒跚着脚步却不肯停下，焦急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只是，这寂寞的胡同，早已无人居住，只留他一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

第二天，老人醒来时，已是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他疑惑的打量着四周。蹲在床边的儿子见父亲醒来，焦急的说道：“爸，昨晚咋的了，吓死我了，要不是被好心的执勤民警发现，就麻烦了！”

老人看了一眼儿子凌乱的头发，只是淡淡的说道：“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嘛，昨晚，我也忘了咋回事了…我到底咋了？”

“昨晚值班民警见您一个人在街上溜达，就上前关心你，可是你啥也不说，就一个劲的往前走，嘴里边一直嘟囔着一个名字，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后来就晕倒了。对了，那个女人是谁？是我妈吗？”

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儿子的询问，却一时不想回答，他慢慢的眯上了眼睛，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幕仿佛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秋天，一个下雨的秋天，天已经很晚了，可是妻子还是没有回来，说是今天要给他一个惊喜，可能要晚点回来，但也不至于这么晚了还没到啊。正在他紧张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

他匆忙的抓起电话，刚听了一句，就立马冲了出去。

就在那条胡同里，天下着雨，地泛着光，他大步的奔跑着，可是平日里那么短的路，这一刻，却不知为何变得这么长。就在胡同的丁字路口，马路沿上躺着一个女人，熟悉的格子外套被染成了红色，一辆变形的摩托车倒在地上，肇事司机手里还抱着一个娃。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但没过多久女人还是因为伤势过重去世了。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离自己而去，男人哭的撕心裂肺。女人临闭眼前只交代了两句话：“照顾好自己，别难为孩子。”

孩子！妻子竟然为了那个还不熟悉的孩子，在最危险的时候侧身挡住了致命的撞击。那个孩子，就是妻子那天去孤儿院领养的。没想到，所谓的惊喜竟成了诀别。

为了完成妻子的遗愿，男人虽然不喜欢，甚至想还给孤儿院。但想起妻子的眼神，他还是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只是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每当孩子问起母亲时，男人都是一句话不说，甚至连普通孩子拥有的生日，也未曾过过一次。

后来男孩长大了，男人变老了，男孩变得有出息了，男人退休了。男孩要把父亲接出胡同，跟自己一起到大房子里住。男人一直没同意，他思念着那个不能放下的妻子，却不想多看那个引起他伤感的儿子。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这些年来，男人虽然尽了抚养的义务，却一直不冷不热，但孩子很孝顺，尤其是退休以后，经常嘘寒问暖，羡煞了他的那些老哥们。甚至于他还在想，如果自己真有个儿子，会不会也这样？难道冥冥中妻子的那个惊喜真的能实现吗？

老人回过神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重新看了看床边那个满眼关切的儿子。爱抚的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微笑着说道：“是的，她就是你的母亲！”

“爸，那你，给我说说她，”儿子激动的眼睛泛着泪花“这么多年，您还从没跟我说起过她……”

“好，我应该没啥事了，今天天气好，你推我出去，咱爷俩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一片黄叶慢慢的落在了老人的轮椅上，老人捡起来，看了看，缓缓地说道：“你的母亲很美丽，也很善良，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对了，你不是还想知道你的生日吗，你啊，就是在秋天出生的……”

太阳正在逐渐西下，漫天的晚霞披在山上，就像加了一块红盖头。一对父子迎着阳光慢慢的走着，时不时传出几声笑语。风又起了，但仿佛没有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