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与梦魇

“11点20了，今天的随手记开始得太晚了……”

大概是从17岁开始做那种醒不来的梦。

也或者更早些，是从小时候被孤立开始？

还是童年时最好的玩伴在她18岁时死去开始？

或者是辍学后的某一天？

记不太清了，但那些梦有很多场景，多年后都记得。

也并非有特别具体可怕的事件，只是每次最后一刻都因恐惧想逃。

可怎么都动不了，醒不来。那种压抑的痛苦，折磨了我很多年。

17岁时，独居在山村小学里教师宿舍。在那间低矮的泥巴屋里，在那个传说有老师曾在楼上上吊死去的屋子里，在那个只有我一个人守着整个校舍的夜晚。

在半梦半醒中，看到有个黑影推开那扇破木门，向我床边走过来……

我能清楚地看到屋里的木质办公桌，看到发黄的灯泡，看得到床尾睡前加过还在冒青烟的炉子，却丝毫无法动弹。

总要不断喊自己醒过来，才能慢慢挣扎醒过来。

20多岁时，去了南方。

某一年，在一条偏僻的街道上，租下一个单间。

是幢有五层的楼房，楼下的门面无人经营，常年关着。奇怪的是房东自己也没有住，整幢楼都空着，租房的人也只有我一个。

选了三楼靠后面的房间，窗户看出去，是一大片杂草地，远处有个废弃的楼房。那个大楼没有门窗，像是盖了一半被人无奈抛弃在原地。

一眼望去，潦倒草草，满目疮痍。

买了简单的日常用品，没有厨房，也不用做饭，因此屋子显得更冷清。

开始出去找工作，在网吧里上当地的人才网。

那是失恋后的某一年，还不怎么会排解，内心里还有许多刺，有许多少年时收获的阴影和感伤。敏感的像个刺猬，也根本不会爱。

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和自我救赎，以各种好或不好的方式。最终再次去往异乡，独自重新开始生活。

当我第三天出现在那家网吧上人才网时，老板说，你就到我这打工吧。

跟着老板上了网吧二楼，那是一个网游工作室。就这样成了二十多个男员工中、唯一一个女员工。

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大型的网络游戏，满屏的怪物和游戏人物，还有韩文。

我开始操作一个游戏角色，面对一群怪物挥剑砍杀，然后拾取掉落的物品和金币。最初是枯燥又惊险的，整整12小时坐着不动。12小时后，换一个人接班。工作室24小时不停歇地运转，热火朝天，又散发着腐朽和不健康的气息。

12小时后，回到那幢只有我一个人的楼里。

在楼梯中间的狭小洗手间里简单洗漱，然后躺倒在冰冷的床上。

潮湿，阴冷，看不到未来，也没有梦想，没有方向，没有财富，没有朋友，没有爱情。那时，也没有智能手机。

经常就那样盯着天花板，直到疲倦睡着。

然后在很多夜里，在半梦半醒中，看见有东西来到床边，站在那里或是俯下身来。没有脸，或是没有腿，有时是半截扫帚，有时是个黑影。来的东西总是看不分明的，只知道是向我逼近的。

每次都不断挣扎，但喊不出，也动不了。

一次次艰难地自我提醒和催促，奋力醒来。每一次醒来，都要迅速爬起来坐着，否则又会很快被拖回梦境去。

常常在被吓醒来，坐在房里发呆。仿佛满世界只有自己的心跳和轻微的呼吸声，听不到这个世界里其它任何声响。

后来觉得，大概是恐怖片看多了吧。不过那时也真够胆大，明明一个人住一幢偏僻的楼，还敢看恐怖片，并且不为恐怖的场景所动，比现在不知冷硬了多少。

或许，人心越疼越冷，才能越坚硬，如今，心一柔软，泪就千行，仿佛越老越软弱。

但早早远离了恐怖片，偶尔抄佛经，诵佛经，力图做个正常的人。后来的黑夜，也记得给自己亮一盏小灯。

人世苦短，很多决定仍然说不清对错，也依旧不能事事周全。虽然暂时赶走了梦魇，但还是赶不走泪水和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