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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朔风歌|烈旗志之贰拾·月满玄京(上)

2017-06-10  本文已影响40人  射石

惭辜佳人慧邀赠衣之恩,适皆以柳入诗,某无诗才,窃引王之涣句共缅之,再拜。石门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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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九月初五,丁巳亲征的前一天,明月夜。

若是从地理上看,齐朝地处东亚靠海,拥有发源于世界屋脊的长江与湟水灌溉出来的适宜农耕的绝佳的地理环境,而王朝最大的敌人,历朝均是北方游牧民族的骁骑,基本从无例外,这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有莫大的联系。相比于中亚作为连通欧亚从而导致长期处于分裂与重组之间的情形,齐朝应该算是幸运的,而齐朝如今的首都玄都,此刻正酝酿着一场对于北方游牧民族的反攻。

月色曼曼,柔和的银光淡淡地涂上了玄都的各个角落。

各军营破例休假半天,各街坊之间早早炊烟扬起,数十里的街市之中行人匆匆,均是沽酒买肉,治席办宴,忙得不亦乐乎。虽不是节庆之日,反倒是一派攘攘之状,确有万家灯火之感。

灯火之外,却弥漫着一种难言的萧瑟。

毕竟明日带上了甲胄,心中关切的人,便隔了一道烽烟了。

也不知这同一番月色之下,却映出了几番离愁。

南市一个破医馆前,一个瘦小老头儿拉上门扉,转头看了看这件破木棚子。

手中拿着些破烂家什,还有他心爱的宝贝梅花。走过了几户人家,敲开了邻居做馒头的老丁头的门,将自己这些不值钱但是又舍不得的物件托付给邻居照料。

毕竟明日随军出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的身份是应征军医,十分普通。

“尤儿他们也要出征?”老丁头一口烟味。

“是啊。那群龟孙子的!”荒木叟抢过老丁头的水烟筒,也蹲在屋前,抽了起来。

“老哥啊,你可要照顾着些孩儿们呐。”老丁头转过头来,眼神带怯,却很诚挚。

“俺都这把老骨头了,还照顾他们?”荒木叟忽然被烟呛到,大声咳嗽。

“俺,俺做了些馒头,你带上,兴许遇得上尤儿他们,他们可爱吃了。”老丁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若是实在没遇上,你就自己当干粮吃了吧……”

“俺年轻的时候,吃的可是龙肉虎肉,稀罕你这馒头?”荒木叟哈哈大笑,大手巴掌伸出去拍打老丁头的肩膀,两个老头儿蹲在门槛之上,看着柳梢上挂着的月亮,打闹不已。

感业寺外面的破落酒肆之中,酒店老板已然赶走了其他客人,明日自己儿子便要出征了,他今日只想早点收摊,回去与孩儿话别,叮嘱孩儿几句保命的法门。

但眼前这个将官他却不敢驱赶,飞白卫的统领龙钜不是他这样的平民所能得罪的。

老板只好仰天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权做委婉逐客。

龙钜却抬起酒碗,遥遥对着明月一敬。

接着大口烈酒饮下。

心中忽然被那烈酒激起了别样的感慨。

龙飞白你个痴人啊,此生壮志与热血,恰逢沙场,可算是有幸了,又何愁矣?

就当,拼命能换得的家国承平,便是送给你的心意!

就算,此生无缘吧!

摔下酒碗,抛出一锭银钱,龙飞白转身便走。

只将月下背影,留给这座森然巍峨的寺庙。

铜镜中映影昏黄,照出两个绝美的人儿,正在对镜梳妆。

月姬手中木梳划过兰姝秀长的头发,心中又怜又痛,不由得幽幽叹了一口气。

兰姝听闻,头也不回,轻轻问道:“阿月姊,可是又在心疼慕容师父了。”

月姬闻言,嘴角含笑道:“他今日北行了,是大棒与齐夫子同行的。”说着手中梳子顺着发丝轻捋,道:“小淘气鬼,姊姊是在心疼你啊。明日……”

兰姝肩膀一松,回手拍了拍月姬的手道:“兰儿的伤已然大好了,月姊不必挂心。”

月姬闻言,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句话,却是和你慕容师父学得挺像啊!”说着,似乎想起了慕容渊,心中忽然又是一阵惆怅。

“月姊,跟随慕容师父这般操劳,你后悔过吗?”小女孩似乎是憋足了劲,终于问出压在心中的这个问题。

“兰儿啊,姊姊只是知道,这漫漫浮生之中或许有幸能遇到一人,遇到那人之后,你便知道你此生已为之改变,而这样的改变,最后或许还会成了你此生的意义。你说,换做是你,会后悔吗?”月姬淡然道,顺手塞了一颗葡萄在兰姝口中,算是堵了这小丫头的嘴。

其实,兰姝的那个问题她终究没答,她也不在乎兰姝可否听懂,毕竟这答案,她也并非一开始便知晓的。

铜镜之中映出窗外明月的幽幽冷光,兰姝似懂非懂,口中一边咀嚼着那酸甜混杂的葡萄,一边喃喃念叨着月姬的答案。

换做是她?谁又会是那个让她无悔的人呢?

心中忽然有些迷茫,那两个男子的身影在心中纠缠交错,一时间惹得她好生心乱。

玄都城外十里长亭之处,此时人烟已然稀疏,官道之旁,一僧一俗却坐在亭中相对饮茶。眼看月凉茶淡,两人却并未离去。

僧人高鼻深目,正是无树;俗士清雅雍容,却是慕容渊。

“祭酒此番前途未明,依然还要前去么?”无树啜着茶,问道。

“和尚能否成佛尚在未知之天,依然还要念经么?”慕容渊笑答,沏了一杯茶。

“祭酒取笑了!”无树淡然答道,顿了顿,叹息了一声,道:“或许真如祭酒所言,此刻的时局,确是求和为上。可是……”说着似乎自嘲一笑,也不言语。

慕容渊闻言,也是怅然,半晌,方才饮了一杯酒,接着无树的话道:“可是若战不能胜,求和也是枉然。若是无法求和……”说到这儿,不由得思绪万千,仰头喝了一杯茶,复又问道:“和尚,巨门使者是让你劝陛下不杀那些孩子的吧。”

无树含笑,微微点头,笑道:“令徒活着,原本对巨门更是有利。”

慕容渊凝目看向无树,笑问道:“那你不怕那光明七罪的责罚?”

无树摇了摇头,道:“和尚的这具躯壳倒是挺害怕的。不过和尚嘛,倒是想去地狱道中修炼修炼的!”

慕容渊叹了口气道:“在下当时救徒心切,没能领会大师的思绪……唉,可是若要安石重选一次,我也断不会看着自己的徒儿送死的。”

无树笑道:“祭酒思虑的是天下格局,和尚想的确是人心伎俩,怪不得祭酒……只是,令徒此番得活,恐怕,便会越来越像和尚而非祭酒了吧。”说着也是饮了杯中茶。

慕容渊叹道:“他有他的命途,我有我的道路,只是往后相遇,和尚还要多教训他一些啊。”说着冲无树一举杯。

无树闻言,哈哈笑道:“好说,好说,难说和尚便将衣钵传了他也不好说。到时候纵横相和,倒不知道会有何种天地?”

双杯一碰,清脆一响,两人相顾大笑。尔后,两人各自踏上官道,分道行远。

刑部天牢,单人监,虽然窄小,但却相对干燥清洁。

四碟精致小食,被从食盒之中一一取出排开,虽然俱是素食,可也是精致之极。

除此之外,今日还添了一壶素酒。

隔着铁牢栏杆,一双纤纤素手安静地将那些吃食排开。对着牢中枯坐的瘦削背影叹了一口气,缓缓将自己斗篷的帽檐摘下。

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庞露出,头上却是不见青丝,原来是个绝美的尼姑。

“灵……明空师太,劳您费心了!”那枯坐背影忽然开声,气息虽然微弱,但已然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说着这人缓缓转过身来,虽在狱中,但这人却依然修饰齐整,囚服穿得并无丝毫褶皱,头发也用草绳束了,不见纷乱。只是这人神情憔悴,让人看之心怜。

那尼姑默默看着这人安静地吃着食盒中的素食,忽然间心中一痛。

隔了这牢笼,隔了这佛门,似乎那爱慕的彼此,便隔成了陌生之人。

他们彼此都在克制,他们也都知道对方在克制,但是他们却都不得不如此克制。

兴许,这便是能给予对方最好的馈赠吧。

“卫郎又何必客气?”明空轻叹了一声,手中锦筷伸出,夹了一片莲藕,眼神凝痴,看着卫起,忽然便想将那片莲藕送到卫起嘴边。可筷到中途,又察觉不对,缩手回来,自己怔怔地将那片莲藕吃了。

两人便如此对坐,默默吃食。两人吃得均是极慢,似乎有意拉长这沉默的时间。

待到碟中小菜渐空,明空默默将素酒斟上,将酒杯递入。

“卫郎明日便要随军出征了,小女子……喔不,贫尼祝公子得偿抱负……”明空忽然不知该如何续下这段言语,酒杯抬到一半,已有些不知所措。

“卫某谢过师太了,卫某但愿师太心中安乐,得自在心,莫为尘世纷扰所乱。”卫起语音淡然笃定,一仰头,将素酒合着泪意饮下。

安乐?是啊!只是不知此后是否相忘于江湖,又能得安乐否?

忽然一个疑问涌上心头,她微抬螓首,轻声问道:“你……真的是那个光明……教的人?”这番话她忍了许久了,今日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卫起并未回答,只是笑了笑,转头坐了回去,再次背对着她。

她默默地将碗碟收起。却听这时卫起忽然道:“师太,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盯着卫起的眸子,心尖儿忽然一颤,卫起从未有求于她,难道……

他不会是要让她等他出征归来吧?他难道是要她入教?不会是让她去刺杀什么人?不会是要让她等着他的死讯,为他殉死吧……

心绪纷纷乱乱,却均是些小女孩古灵精怪的想法……

她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开心,她知道,此刻无论卫起请求她做什么,她都会不顾一切的去满足的。于是她轻轻“嗯”了一声,默默下了决心,手上动作停了。

“劳烦师太帮卫某带点书来……”卫起语音淡淡,道:“这几日牢中无事,卫某想求求些书,和一些笔墨!”

心中的小小期待被打破,这小小尼姑“喔”了一声,又复觉得自己可笑。

“敢问公子需要何书?”明空手上继续收拾,嘴上不经意地问道。

“止学、度心、荣枯鉴这三册便好!”卫起声音忽然转为萧索。

素手忽然停住,秀眉凝蹙,明空一双眼睛看向那已然背过身去的枯坐背影。

心底忽然一声长叹,明空收拾好食盒,拉起斗篷,默然走入了天牢外的月色中。

中秋已然过去半月有余,玄都自来便是才子雅聚之所,加上明春便要开春闱,许多学子便提前入京,在桓庐书院等雅处静待科考。然而吸引得各方才子提前入京的一个心照不宣的缘由,则是想借此见见那玄都里那名动一时的花魁虞紫壶,聊慰心中相思之苦。

今日初五,一来翠云楼逢五酬卿,今日自然热闹,二来天子亲征在即,翠云楼也是广开宴席,犒军壮行。据说今日打诗围的乃是难得一见的花魁虞紫壶,众学子钦慕已久,于是早早便来占了席位。

话说这翠云楼中虞紫壶名声虽广,但是正真见到本尊的士子却并不多,盖因想见美人,便要在这打诗围中才压群秀,还要诗中境界入的了美人法眼,方能请入后院,一亲芳泽。而京中士子虽多,但能过关的却少之又少。

就拿这“三无才子”李凭来说吧,论诗才,京中文界公认这李凭可称为是诗界“翘楚”,可这李凭在京中逗留一年有余,遇上了三次虞紫壶打诗围,虽说所赋诗作均是上上之品,端的可谓是文采斐然,却终究也是难得佳人属意,摘了三次绯签儿,落寞归去。

却说这李才子第一次遇上虞紫壶诗围,那时他方才入京,自觉诗才极高,一番较量之后,确是未遇敌手,却不料自己虽然得意,却终究未能得睹芳颜,只是从虞紫壶闺中传来一方绯签,两个娟字,上书“无车”,打发他离去。

这李才子一看之下,不明所以,还以为美人是嫌弃自己没有车架。后次再来,便备好香车灵仆,试图一举赢得美人归。却不料这第二次也是得了一方绯签、两个娟字打发走人,只是那字却改成了“无庐”,李凭见字,心中愈发痴狂,心中念想佳人必是在等待自己置了产业,便可从良随己。

于是李凭便开始在玄都中赎地建庐,他本是富家子弟,进士出身,从小家大业大,虽然亲族不在玄都,但要在玄都购置一处像样的宅邸也并非为难。

待得虞紫壶第三次打诗围时,这李才子已然是车架凛凛,仆从如云,怀揣着地契田产,只待美人首肯,便可替她赎身,随自己去府邸之中共享那神仙福分了。围观众士子一来才华不及李凭,二来富贵不及李凭,三来知道此时这位李才子已然痴了,非娶了虞紫壶不可,于是便都纷纷哄闹,也无人刻意与他相争。

于是一场诗会便成了李凭一人秀场,待得诗作传入闺中,许久之后,仍旧是从前的丫头,仍旧是从前的绯签,只是这素签之上仅有两字——“无衣”。

于是一众学子均是轰然谑笑,纷纷说了些难入耳的话,并怂恿李凭入内与那虞姑娘云雨一番。可那时的李凭见到这第三番绯签,忽然心中雪亮,一时间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虽然一时为痴心所困,但毕竟胸中深有才学,此番一想,顿时知道虞紫壶这三番绯签的道理。

那第一签“无车”,其实是一个字谜,“无车”即为“车欠”之意,即是说明这虞姑娘觉得自己诗才过于轻浮软糯,少了厚重沉毅之感。

而这第二签的“无庐”,或可解为酒仙《酒德颂》中“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也可解为诗圣《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总之便是说道自己并无念天下苍生之豪气,也无任天地恣意之狂傲。

这第三签之所以点醒了他,便是由于这《无衣》本是《诗经·秦风》之中的一首,词真情切,颇为简白。说的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言道的是军伍之中,战士之间同仇敌忾的果毅之感,如此想来这虞紫壶此番又是在嫌弃他并无报效家国的壮志了。

那李凭也是知耻之人,当日便退了诗围,只身离开,后来听说他烧车卖地,当了银钱整日介沉醉于酒巷之中,市井之中也遍传了这“三无才子”的“佳话”。只是后来听闻这三无才子竟然辞了吏部任命的知县,留在了玄都,而且报名参了北伐的军,由于京中消息繁杂,是否切实便不得而知了。

此时众才子在翠云楼上坐定,等待诗围开场。这诗围乃是由角儿隔着纱幕唱曲,唱到其中关窍,角儿便会停住,而那停住之处的字眼儿,便是诗围的题目。

众才子凭“诗眼”各自写诗颂对,其中佼佼之人,便会得到角儿丫鬟送来的签子,翠签子算是首肯,惠允入内,而绯签子则反之。众人打眼一看,却见天井旁众雅座俱已打开门户,前来参与之人看来颇多,唯独靠左一桌紧闭阁门,似乎并无人语。要说是在往日,有雅座闲置也说得过去,今日外间客卿均已坐满,此处乃是个上好的雅座,却独独关着门,看来是颇有蹊跷。

众才子虽然讶异,但注意力却被另一桌的书生吸引了,细看之下,却见那一桌虽然人多,但其中一人最为扎眼,还未开席便已然醉倒,却不是那三次绯签的主儿“三无才子”李凭是谁?看来他这番痴心用得颇深,被奚落到这番田地,还来参加诗围,却不知今日可会晋升成了那“四无才子”。

这时虞紫壶已然窈窕登场,隔着一道纱幕,只见伊人婉约窈窕,风姿万种,只是定定坐着,便似乎有千般勾扰仪态。只听周围丝竹声起,美人颔首启唇,一曲《章台柳》曼然绕梁而出,一番巧音婉转之下,羡得众人均是口齿流涎,断不愿今日这虞紫壶的艳色“攀折他人手”。

却听得这曲音咬在了倒数第二个“柳”字上,众人均是知晓这便是今日的第一个“诗眼”,于是众人均忘了调笑,纷纷蹙眉苦思,搜寻灵感。众人均寻思着虽不见得能获佳人芳心,但若是能迅即作出才辞俱好之作,想来也是能拿来士子中夸耀一番得谈资。

又过得数盏茶的功夫,围坐的士子便纷纷有诗出炉,于是扯过了墨砚雪纸,将自己的得意诗作写上,交给跑堂的拿去。余下还未有诗作之人均是面有惭色,只能连称才穷,自顾自吃菜喝酒,掩饰窘迫。

那跑堂的拿到一份诗作,便交由堂中唱诵之人大声念诵,那唱诵之人声量宏大,朗诵得抑扬顿挫,端的好听。众才子此时听得其中颇有佳句,便纷纷跟随吟诵,而自己则藏拙不写,害怕念来不如旁人。

如此过得三刻,出炉诗作便已然少了,其中有梅家长舒公子的“清风怎解飘摇意,遍洒锦絮满玄京”与顾家青明公子的“千丝翠线随风转,恰似佳人懒回眸”算是其中雅句。但也有如金行言少掌柜之流附庸风雅,做的“杨柳纤腰怀中抱,江河财富入我盆”杂句,虽然言辞粗俗,但却也有不少人谄媚逢迎,称道其中贵气逼人,可算奇诗。一时场中热闹不已。

待得众人纷纷吟罢,也便回头吃食饮酒,只暗中等待佳人翠签许可,一时间场中又复嘈杂,众人均纷纷谈论今日诗词之中谁人更为华丽,谁人更为雅训。但谈来谈去,无非晏殊李煜之流的绯靡宴乐,殊少慷慨出凡的气慨之谈。席间也有人说道,可算这李凭今日无诗,若是他今日有诗,凭这李凭今日气度,他人怕是难得夺魁了。

却不想方才始终醉倒的李凭忽然一声大喝响起,楼中众人均是一惊,但想到有好戏可看,便也只是注目。却见那李凭鬓发散乱,拎着一壶酒,走至楼边,对着唱诵人道:“我有诗余!”说着也不管旁人目光,缓缓念来: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他这番深情吟来,台下已然数人忍不住掩口偷笑,众人皆知这哪是他李三无的诗余,分明是那奉旨填词的柳三变的《雨霖铃》,看来这李三无已然是醉晕了头,才会出此昏招。眼见那李三无凭栏醉倒,于是众人也不去理他,自顾自又开始宴席。

却见这时一个总角丫鬟蹦蹦跳跳从后台转出,手中拿了一方翠签,便径直向那个闭着门的雅座走去,众人眼见这情景,心中均是起疑。

没错啊,这便是虞紫壶姑娘贴身的丫鬟绿豆姑娘啊。没错啊,这便是那允可入内的翠签儿啊。没错啊,自己还清醒着,确是未曾看见那雅座中有诗作流出啊!

可是……

却见绿豆走到那雅座门前,似乎也不奇怪这门关着,便自在门前盈盈一拜,语音恰似黄鹂,清脆地道:“敢问四位石公子可用好膳了,我家小姐有请入内一叙。”虽然这绿豆小丫头平日里伶牙俐齿,敢与玄都各种士子对呛,但此刻这番话却似乎说得颇难为情,两边脸颊也是羞得烫红,似乎已然从绿豆变为了红豆一般。

等了片刻,却不见内里有任何动静,周遭的士子已然开始嬉笑,也在纷纷猜测这“石公子”是何方神圣,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小丫头怒目圆睁,回头好好瞪了一圈周围起哄之人,便也顾不得矜持了,举手推门入内。

方一入内,却整颗心都沮丧了下来,只见雅座之中此时空无一人,窗户大大开着,桌上杯盘狼藉,大好的菜肴早已被抢食一空,除此之外,只见雅座墙上笔墨淋漓,却是题着一副遒劲的诗文: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绿豆这时也顾不得身后的笑闹之声,虽然心知这是拾前人笔慧之作,但看着那苍然的笔法,心中却忽然有种澎湃孤寂的感受,她凝眸细看,却见下面有一行小字,写道:“惭辜佳人慧邀赠衣之恩,适皆以柳入诗,某无诗才,窃引王之涣句共缅之,再拜。石门李四。”这“石门李四”四字墨迹几已干透,显然这几人越窗而走多时了。

绿豆小丫头在那墙之前站了愣了半晌,忽然想到了小姐的另一项叮嘱,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小手儿拍了拍胸脯,转过身来,也不管周围人的嬉笑与询问,径直便向那醉倒在栏边的李凭一拜,缓缓道:“李公子,我家小姐说了,公子深有才学,此番能够报效家国,确是响当当的好男儿!”

她将这“好男儿”三字咬得甚是清晰,确有“响当当”的感觉。周围士子听的这番话,顿时聒噪的声响小了。众人心知这虞紫壶虽是称赞李凭,却如同在奚落他们一般。

只听小丫头又道:“小姐还说,若是公子得胜归来,她当亲自奉酒,为公子洗尘。”却见这时李凭已然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小丫头也不嫌脏,将李凭扶起,将那方翠签塞在李凭袖中,也不管他人眼光,回头看了一眼那首壁上的《凉州词》,这时窗户中月色透入,明月半墙,显得些许萧冷。

小丫头心中愁意忽起,口中喃喃念叨着方才那方翠签儿上小姐写的字:

“好男儿”!

后文管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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