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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非真世界·天变  第一章 司马世锦(1)

2018-05-09  本文已影响1111人  怀山若水

“对于已经逝去的东西,表示怀念和懂得善待是一回事吗?我看不见得。”——司马世锦

印象·司马世锦

文/怀山若水


1

司马世锦一直觉得亚兴城外的风山和露山像极了故乡的归峰与来峰,尤其是在迎来送往的时候。

刚刚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虽然不是至亲,但好歹也是故国访客。尽管来意不善,却能聆听乡音,这也算是对自己思乡日久的一种慰藉。

清冷的晚风带来了恩赐海上咸湿的气息,冷冽如常。

世锦一袭白衣,瘦削的脸庞隐有愁容。风吹动他腰间的那对赤玉貔貅,发出的撞击声清脆悦耳。那是学宫宗师的标志,是无数学士梦寐以求的配饰。然而这对于他,不过只是人生中的一次无心插柳罢了。

二十年前愤而离家,那时的他还只是个浅尝爱恨滋味的懵懂少年。而今两鬓微霜,看多了聚散离合,饱尝过悲欢冷暖,始知世事艰辛。

真没想到,像二叔那样勇猛的“斩君”都会死在北方战场上,可见这些年父亲和大哥过的日子有多么凶险,司马世锦不无担忧地想。

司马家族立世数百年,其祖上最早可以追溯到百旗人实行“九旗执政”的“盟会时代”。后来“九旗”之一的轩辕氏成了唯一能驯化上古异兽“貔貅”的“天命之子”,司马家便成为其坚定不移的追随者。再后来,高祖烈王轩辕振煌结束了“九王裂疆”的纷乱局面,创立大真王朝,司马家也随之成为拥有“八大封国”的大贵族之一,世袭“骁侯”之位。这份家业屈指算到世锦的父亲司马凛城这一代为止,至少也有八百年的历史了。

可这份荣耀如今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司马世锦每念于此,便满心沮丧。也许桓无疾临走时说的没错,一个二十年都不愿回家的人,根本就是个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人,这样的人是根本没有荣誉可谈的。

2

“师尊,王朝学政司凭什么这样对您,就好像您犯了什么大罪一样!”玄荧牵着马,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个纯种的纳澜人女孩拥有一头流瀑般的金发,浅蓝色的眼眸比海水还要清澈。她今天穿了一套蓝白相间的骑马短装和一双深棕色的长筒马靴,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令人羡慕的青春活力。

司马世锦瞥了一眼年方十六的女孩子,心里忽然想到了她的哥哥玄烛。我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

三天前,远在千里之外的探究堡从中陆西北的冰封海岸传来消息,说不久前有一支深入北陆雪语高原的队伍神秘失踪,除了两名仆人以外,包括两位学宫求真门的学士、一位百草门的医师、一位探究卫、以及一批纳澜人难民在内的人员至今音讯全无,这其中就包括他的爱徒玄烛。

据跑回来的仆人们说,失踪的求真门学士和探究卫当晚一起出去找一条狗,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由于当时突降的大雪持续了整整三天,所以一切可以追踪的痕迹都被掩盖了。

纳澜人难民怎么会跑到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去?学士和医师又是怎么会和难民混到一起去的?这些问题在报告中都未提起,这让世锦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非常恼火。

看来非得我亲自去跑一趟了,身为学宫分院在亚兴城的首席宗师,他深知这一事件的严重性。王廷这几年一直对学宫求真门寻找上古遗迹、破译雪语密文的进展颇有微词,如今专门为此设立的探究堡又出了事,还跟异族难民扯上了关系,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不过,着急归着急,从得到消息至今,世锦都没把玄烛失踪的事告诉身边的女孩,至于能瞒她多久,他不知道。

真是两个苦命的孩子啊。当年他漂泊在外,从抚蓝海岸的一片废墟中救下了他们兄妹。那时正值纳澜人的城邦发生叛乱,一小撮纳澜人旧贵族妄图摆脱大真王朝的控制,恢复城邦独立。尽管这场闹剧在王廷的掌权者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但战火还是持续了好几年,不少纳澜平民因此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那年玄烛九岁、玄荧才六岁吧,司马世锦清晰地记得他们当时的模样:骨瘦如柴,饥肠辘辘,嘴角挂着悲伤,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们不愿提及自己的亲人,只是用纳澜语不停地重复着“有没有吃的”这句话。于是,世锦就把兄妹俩留在了身边,用百旗语中象征太阳和月亮的词语为他们起了名字,这一晃就是十年。

3

“师尊,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玄荧关切地问。

“呃……没什么,”司马世锦回过神来,“你刚才问我什么?他们这样对我?呵呵,你觉得他们怎样对我了?”

“当然是责难您啦,还命令您回王都盛世城接受学政司的讯问,”玄荧说,“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次学政司的督察团就是冲着您来的。特别是带头的那个姓桓的督察使,从见到您开始就一直拉长着脸,我都怀疑他是不是驴生的呢。”

“呵呵……”女孩的话让世锦忍俊不禁,“臭丫头,真没想到你的百旗语现在说得这么好,连骂人都不带脏字了!”

玄荧的俏脸顿时通红,“可我说的是实话啊。这些年,虽然您在破解上古雪语方面进展不大,但您和亚兴分院的那些学士哥哥们从来也没有松懈过,王都学政司的人干嘛这样咄咄逼人。有本事就让他们来试试,我就不信他们能比你们强。师尊,您是不知道,阿罕气得都要打人了!”

“胡闹!”司马世锦佯装沉下脸,心里却发出一阵苦笑。这个拉比罕,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一个流沙族小伙子,骨子里却带着岩间人的粗野。

“师尊,”玄荧虽然挨了训斥,却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您跟我说过,天有四季变化,人有生老病死,这些都是自然规律。我们虽然改变不了,却可以探求其中的真谛,获取无穷的力量。只是天地万物、上古万年,我们未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急于一时,就难免会有错漏。所以,当年创立学宫的殷殇祖师才为求真门立下了《探究十条》的训诫,告诫后人唯有循序渐进、持之以恒,方能扎实稳妥,去伪存真。既然如此,那学政司为什么还要死命催你们破译上古雪语呢?”

这可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司马世锦叹了口气。

学政司始于三百多年前的“四贤王时代”,一直都是王廷监管学宫的重要机构。听说王廷之所以这样做,全是因为学宫当年有个叫杀生门的流派,暗中涉及了一件极为骇人听闻的谋反事件,导致当时在位的平王轩辕广德大发雷霆,一举坑杀了四百杀生门徒,并彻底取缔了杀生门,还专门设立了学政司用以加强对学宫的监督和掌控。

因此长期以来,这个学政司秉承王廷意旨,随时都会对学宫的重大事务横加干涉,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只是这次他们连破译上古雪语这种学术上的事情都如此捉急,倒真是有些出乎世锦的意料。

这上古雪语是迄今为止唯一被发现的上古文字,现世都已经四百多年了,一直无人能解,这是全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为什么学政司还要如此咄咄相逼呢?难道连他们都会幼稚地相信那个关于永生之力的荒诞传说吗?世锦百思不得其解。

“玄荧啊,”他和蔼地笑着,与女孩并肩前行。“学政司的做法固然有些不妥,但师尊我只管做我的不就行了?”

“可是,”玄荧倔强地昂起头,“他们说您倦怠无能,这真的很不公平。他们不是不知道破译上万年前的雪语密文有多艰难!”

“他们当然知道,”司马世锦语气平静而又坚定,“可他们有他们的立场,这些不是你能理解的事。玄荧啊,你现在还小,将来或许也会成为一名学士,师尊希望你与其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抱怨上,还不如从现在起就学着把责难当成是一种提醒与鞭策,你说呢?”

“这……”玄荧嘟哝着,“我只是在替您打报不平,这种气都受得,也就您看得开、脾气好!”

看得开、脾气好?司马世锦在心底发出一阵自嘲。小女孩子当然不明白,二十年的世事磨炼,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唉,当年我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4

条石铺就的迅道在低矮的丘陵间蜿蜒,金色的麦田铺满了两边的斜坡,几处燃着炊烟的农庄散落其间,一个漫不经心的转弯,浩瀚的海面便呈现眼前。

司马世锦不禁驻足远眺。

夕阳已经落在灰蓝色的海平线上,把满天流云染上最后一抹绯红。红蓝相染的海天间,波澜不惊,帆影点点,隐有雾气弥漫,或蓝或紫或灰或兼而有之,飘忽不定。

当真是“举目之处皆大观”,司马世锦不止一次醉心于恩赐海的壮阔晚景。记得二十年前离家出走,前途渺茫,就是一卷楚天客所著的《山水考》令他骤然释怀,从此寄情山水,探古猎奇,最终走上了学宫的探究之路。

“师尊,您说被冰封海阻断的北陆,真的会是上古雪语的发源地吗?”玄荧轻声问道。

“应该是吧。”司马世锦的口气并不确定。

“可听阿罕说,探究堡设立在那里都二十年了,至今也没什么重大发现。”

“没发现并不代表不存在,这可是咱们学宫求真《探究十条》中的头一条啊。”世锦强调。

“可是阿罕说,连殷殇祖师都说过,现如今的天下地貌与天葬之灾以前的上古时代已经完全不同,这点在楚天客的《山水考》中也有证明。所以我就是觉得,您眼下做的事跟在大海里捞针没什么区别,真有点前途渺茫呢。”

即便如此,也要坚持啊,世锦对着女孩微微摇头。

一场天外浩劫把一万年前的世界摧毁殆尽,山川海洋为之改变,上古物种随之湮灭,这是每个进入学宫的人都明白的一件事情。殷殇祖师把它称为天葬之灾,把那些湮灭的物种称为上古玄族,幸存下来的则称为上古异种。夜妖如此,雪猿人如此,就连王朝曾经的圣兽貔貅也是如此。正是因为这些异种的存在,我们才会对上古的一切满怀好奇,孜孜不倦,虽然前途坎坷,却也必须一往无前!

“所以我们学宫的人才需要薪火相传、接力不断啊,”司马世锦微笑道,“探究探究就是要探索未知、究其根源。如果什么都是轻而易举,那还要我们干嘛?”

“道理是这样讲啦,可……真做起来就不一定了。我记得您说过,现在能找到的上古异种越来越少了。没了它们,光靠史书记载的那点事情,根本就无法确定天葬之灾以前的真实地貌,找寻上古遗迹也就成了碰运气,这对破解雪语密文可是最大的障碍呀。”

她说的没错,但障碍不是不可以被逾越的。

“上古异种确实越来越少,但并没有完全灭绝。你别忘了,至少我们现在还能偶尔在天上看到龙鹫,在海里撞见龙鲨,在地上找到龙犀。”司马世锦说。

“那貔貅呢,”玄荧反问,“它可是大真王朝的圣兽呀。大家都说伟大的天命之子就是靠着它们才征服了我们纳澜人的。我倒是真想看看它们长什么样,可听说连最后一头貔貅也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您的家人手里!”

是啊,现在连这位家人也已经死了,世锦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貔貅嘛,它很大,应该……比长毛象还高,它脑袋有点像鹿,长了一对大角,体型跟马差不多,四条腿强壮有力,爪子锋利得能轻易划破钢甲。它还有一对巨大的翅膀,展开后足有三丈宽,可以随时搏击风雨,翱翔长空。”

“一千多年前,我们百旗人的先祖第一个在须臾山发现了貔貅,后来经过几百年的探索,轩辕氏族的先祖轩辕炎终于通过血脉融合的办法,驯化出了第一头貔貅,并为它取名睥睨,由此开始了我们百旗人的崛起之路。”

“不过有一点我要指正你,后来大真王朝的建立靠的可不光是这种上古异兽,你所说的征服纳澜人城邦,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至于你刚才提到的最后一头貔貅,它的确是被我二叔司马凛峰砍死的,他老人家当年还为此得了个“斩君”的封号。那时候我也还小,只听说那头貔貅的个头还不及它祖先的一半大,当时正发了疯似地冲向先王的座驾。不然,谁都不会舍得杀它。”

“当然,否则伟大的天命之子也不会特意为它修建坟墓。听说这座坟墓就靠在埋葬着历代先王的煌藏峪边上,连墓碑都比一般贵族的要大许多!”玄荧用一种古怪的口气补充道。

“唉,那又如何呢?没了就是没了。对于已经逝去的东西,表示怀念和懂得善待是一回事吗?我看不见得。”

“是啊,如果当初你们的先祖不把貔貅当成狗来驯化,或许结局就不会这样了。人啊,在征服异类的同时也在毁灭自己。”

“嗯,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偏激了一些。”司马世锦重拾心情,准备结束这场对话,“好了,臭丫头,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否则师尊就要错过今晚的烤羊腿了。那可是从我老家骏州运来的肥羊啊,去晚了恐怕就只剩骨头了。”

师徒上马,沿着海岸在宽敞的迅道上向南行进。

5

海风在耳边轻响,一如归航的螺号声低沉委婉。司马世锦仿佛听见了三千年前纳澜人祖先百舸争流、千帆竞影的喧闹之声。

或是为了探险,亦或是为了生存,当年这些古纳澜人从南陆出发,不远万里,横渡大洋,经历了九死一生,这才踏上了中陆的土地。

他们宣称自己是征服了大海的人,因此以纳澜一词为名。他们在中陆的西部沿海定居下来,把这一片海岸称之为“抚蓝海岸”,并开始营建自己的第一个家园——亚兴。

在那之后的千年时光中,纳澜人不断生息繁衍,陆续建立起数以百计的大小城邦。这些城邦不断向中陆的其它地区扩张,从而创造了盛极一时的“拓疆时代”,而亚兴文明也就成了中陆古代史的代名词。

与之相比,我们百旗人就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司马世锦不禁感慨。

难道不是吗?“拓疆时代”之前,中陆腹地还只是一个尚未开化的世界。我们百旗人祖先散居各处,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几百群土著而已,别说是城镇,就是连像样的文字也是没有的。直到两千多年前,随着纳澜人殖民大潮的兴起,一盘散沙的我们才算是得了一个统一的称呼——拓疆民。就征服者与被征服者而言,这个称呼显然带有很浓重的侮辱色彩。

所幸的是,我们的先人很要强,学得也够快,所以当轩辕氏驯化出第一头貔貅之后,我们只用了五百年,短短的五百年,便把中陆上几乎所有的民族都一一征服。难怪历史悠久的纳澜人至今还总是诘难我们是“暴发户”,说我们剽窃了他们太多的东西。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百旗人能有今天,最初的一次起跳,的确是从“巨人肩膀”上开始的。但那是学习、继承与发展,而绝不是剽窃!

石板路面上传来的清脆马蹄声戛然而止,司马世锦这才惊觉已经身在“指澜之桥”。

石制的大拱桥横跨过六十丈宽、一百丈深的海岸断崖,宛如飞虹,气势雄伟。据说当年的纳澜人筑城者就是在此凿岩取石,垒起了亚兴的第一道城墙。

桥名“指澜”,皆因一个传说。传说当年纳澜人渡海而来,一路上风暴不止,怒浪滔天。很快,整支船队便因此迷失了航向。就在众人为身陷无边黑暗而绝望之际,海面上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光,指引着船队一路向北,安然脱险,最终到达了如今的亚兴城所在地。纳澜人把那点微光看作是海神艾淇给予的庇佑,也为此把渡过的大海命名为恩赐之海。

那一点“海神之光”真的存在吗?司马世锦无数次想象过传说中的情景,可每到最后都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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