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一）

没多久，我就辞了职。也许是因为婚后的小日子比较安逸，我在工作中遇到一点点的小挫折，都被我放大了。老板其实是个好人，但经营起公司来却很随意，他的想法多，但实施起来却不容易，况且我也没有受过任何训练，所以整天这里一脚，那里一手，惶惶然不可终日。我想着去传福音，那多有意义啊——我被一种追求价值的焦虑感催促着，表现出来的是宗教热忱，但内心里却是极其不安。

后来我想着还是去读书吧。去街头上传福音，多少有些不切实际。但此时再去找其他工作，也觉得没有什么头绪。我一直对没能进学校做一个老师表示遗憾，又想着自己多少算的上一个爱学习的学生，不如趁热打铁，再去考一个博士研究生，也许将来可以进到高校——这是我理想中的工作。

我和R交流了我的想法。他虽不赞成追求高学历，但也没有反对我。刚新婚后的我们，房子已安置好，结婚的礼金公婆大都给了我们，没有小孩，此外又无其他大的支出，对于眼下的生活，我们心满意足，也没有半点筹划未来的想法。

除了礼拜天聚会，我们大都宅在家里。聚会仍旧是去L家，这是我们到上海后头几年一直呆的教会。教会不大，带领人是L，他比我们大几岁，复旦毕业生，还未结婚。他很有热情，大学里决志后，便对信仰很是委身。毕业后工作没多久，就辞了职全时间服事，一边建立教会，一边在大学里传福音。他的房子也开放出来接待聚会。教会并不大，人来齐的时候也就十多个，更何况每回都到不齐，稀稀拉拉的也就七八个人。

聚会随意而散漫。尤其是当我从一个拘谨、秩序井然的教会来到这儿，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教会——我既惊讶又失望。我看着那几位打扮时髦，话语间流露出一股傲慢的姐妹们，我心里立即判断了她们。我几乎不想再去第二次了，但R却觉得这里很真实，他说他喜欢这样的真实。

我自知我并不是一个敬虔的基督徒。但我总似乎总想寻找一种外在的标记，这标记代表着一种宗教的认可，人只要有了这种标记，就表示拥有了这个身份。我的这种追求外在的心理使我长期活在一种自我欺骗中，也不能从信仰中获得所谓真正的自由。

但比起从前教会里的人，眼下这些年轻人却容易接近得多。大家年龄相仿，也没有很多宗教的条条框框，有的虽有些自恋，却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在一起吃喝玩乐，却也相处甚欢。但若是以一个信仰群体的标准来看，却仍是少了很重要的东西，比如爱，比如对信仰的认真与执着。当然L除外，他如同一个孤单的英雄，大家既尊敬他，又似乎觉得他有些悲情。

R既享受这种真实，我就不好坚持要离开了。但我始终觉得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我找不到一种与自己愉快相处的方式。每当深夜醒来，我就能感觉到这种惶恐。而与R在一块时，我“缩”成了他的小女孩，那些焦虑惶恐也就都躲起来了。为对抗这惶恐，我的阅读量也多了起来。此时，读的较多的是一些神学书籍，不过有的也读不懂，只好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R的工作分早晚班。早班6点不到就出门，下午3-4点就回到家；晚班则11点多出门，晚上10点多回到家。他上早班通常会觉得很累，有时回到家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他就会睡上一会，再起来吃晚饭，精神好的时候，他喜欢玩游戏，直到十一二点，我经常为此生气，但依旧无济于事。而他上晚班，也通常是睡到十点多，洗洗吃中饭便要上班去了，等他晚上回来，刷个牙他便躺下了。

但我们还是有很多的时间腻在一起。他上晚班，会让我陪着他一块睡懒觉。我每回都妥协了，有时不免觉得自己过得真堕落，一阵罪恶感；至于他上早班，我们会一起吃晚饭，偶尔也会一起出去散散步。他的休息天，是周三和周日，也有不规律的时候，但一周总能休息两天。我们会一起出门，去周边逛逛，并没有什么目的。

但R还是喜欢宅着。他的身体消瘦虚弱，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累，好像睡不够。因为肠胃不好，吃饭也小心，我们几乎都是在家里烧饭。从前我母亲认定我将来会像我父亲一样，手脚笨拙，不会烧饭，我也这样认定自己。但我几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烧饭，虽然也烧不出很多样式，但就几个家常小菜，对我来说，却是轻松下手的。我也甘心情愿做饭，烧菜，打扫，清洗，因为是在自己的地盘，每次做完这些事，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R决定带我去蜜月旅行。因为是航空公司，他的公司福利之一就是给员工提供折扣很低的国际飞机票。我们决定去韩国。一来不用转机，二来R会韩语，他又去过韩国；再加上那一年韩币的汇率极低，是难得的机会。

我第一次出远门，心情很激动。我们先飞到济州岛。岛上极其安静，因为是雨季，旅行的人不多。R带我去海边，去乘游艇，吃韩餐，逛各种公园……天气虽然不好，但能体验这么多的第一次，对我来说，这便是极幸福的事。之后我们去了首尔，韩国女人的精致让我自惭形秽。于是，首尔之行便成了改造外在形象的时机。R带我买了化妆品，做了头发，买了很多新衣服，他甚至为我买了一件有史以来最贵的衣服，一件雍容华贵的兔毛大衣。那时，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他宠的一个小公主。

结束了蜜月旅行，我便跃跃试试，开始准备考博了，我把一些书都买了回来，开始啃起了单词。但没过几天，就觉得枯燥不行，又质疑着，真的有必要再去读书吗？我是不是只为了追求功名？追求浮华？我要考什么专业呢？我公婆会怎么看我呢？……

想来想去，考博的动力渐渐又没有了。新认识的一个姑娘给我转来一个招聘信息，是某基督教书房在招从事文字事工的人，我看了激动得不行。在此之前，L也介绍了我去另外一家新开的基督徒出版策划公司，可惜见了面，人家没录用我。这会这个基督教书房看起来，却更为靠谱。我赶紧写了简历投过去。

过了许久，正当我有些泄气时，对方通知我去面试了。面试很顺利，他们希望我年后去上班。

已到这一年年底。我和R还有一场在江西的婚礼要举办，又加上爸妈给哥买的房子装修好了，乔迁之喜，我便提前回了老家，和母亲筹备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