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兽杨志”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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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听话,就会变得跟那个大哥哥一样,脸上长青斑!”
“嘘,青面兽来了,我们赶快躲起来。”
自小学起,我就在耻辱、憋屈中夹缝生存。被隔壁的叔叔阿姨们拿来当反面教材吓唬自家孩子,被老师同学们自觉疏远取笑,甚至连亲生父母也在背后嫌弃,面相如此丑陋,叫人如何喜欢,以后找对象更是难上加难。
我恨自己,生而为人,却不受人待见,如此这般,还不如当只流浪猫来得轻松自在。
一切罪恶,源自我右脸上一块鹅蛋形的青色胎记,它整整占据了我右脸的二分之一,即使远观也是耀眼的丑,更别说近看了,简直是怪物一样的存在。
关于这块胎记,奶奶说是妈妈怀孕时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导致的。原本奶奶用土法捏了个面人放在水里浸,只要在我出生24小时内,面人脸上的颜色褪去,我脸上的胎记也会跟着自然消失。
不曾想,面人浸水的最后一个时辰,放在地上的脸盆不小心被爸爸踢翻了,法术被破,这胎记便永远留在了我的脸上。
01
上学前,没人说我丑,也没人指摘我脸上的这块胎记。左邻右舍的小朋友都非常愿意跟我一块儿玩,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正常孩子,只不过脸上沾了块洗不掉的污渍。
妈妈说,这是天使吻过的痕迹,只有备受天使宠爱的孩子才配拥有。我深信不疑,总是喜滋滋地向小朋友们炫耀,“这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天使吻痕,你们谁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好朋友壮壮用水彩笔在自己脸上也涂了一块鹅蛋状的青色印记,声称要跟我争宠,也享受一下被天使眷顾的滋味。
壮壮妈见了非常生气,批评他不该用水彩笔涂脸,更无情地揭露了一个事实:白净无瑕的光滑脸蛋才招人喜欢,没人真的喜欢脸上有青斑的孩子。天使的吻痕,不过是我妈编造的谎言而已。
顷刻间,我从天堂跌到了地狱,骄傲、尊严、快乐摔得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我满腹怒气跑去质问妈妈,“天使吻痕,究竟是真是假?”
妈妈无言淌泪,只是紧紧地搂着我,任由我这只小野兽在她怀里嘶吼暴跳。
02
从那以后,壮壮再也不和我一起玩了,见到我也总是远远地躲开。即使我带着他最爱吃的零食过去找他,他也是各种理由避而不见。
因为这块青斑,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快乐的权利。
每天,我像刺猬一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所有人对我投射的目光都像夏日正午的阳光一样刺目、滚烫,令我不敢直视。
他们都在看它,那块可恶的青斑,那块令人过目不忘,无法忽略的青斑!
好几次,我趁妈妈不注意,往脸上多涂了几层肥皂,打湿毛巾使劲搓。可就算破皮也是徒劳,火辣辣的疼痛感告诉我,它不会轻易离去。我甚至偷用妈妈的化妆品,涂一层厚厚的白粉掩盖它,可不到半小时,那青色就会慢悠悠地重新浮现在我脸上。
我想把头蒙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就好,这样谁也看不清我的真面目,谁也不知道我脸上长了青斑,谁也不会嘲笑我了。
可妈妈说,学校不允许学生穿奇装怪服入校,戴头套上学,太不现实。
03
犹记得第一次上小学时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围观一只新奇的野兽。女生们一个都不敢近身,好像我随时会变身,吃了她们一样。
每次老师分配小组作业,要求大家自行组队完成,我总是被遗忘,被孤立的那一个。没人愿意和“青面兽杨志”一组,除了陈剑,我的好同桌。
他和我一样受人排挤。不过他的情况和我不太一样,外貌上无可指摘,只是取名上有点小问题,大家都唤他“贱人”。
陈剑最初很排斥别人叫他“贱人”,每叫一次,他都会耐心纠正,“我叫陈剑,不是贱人。”可时间久了,他也懒得解释。别人一叫“贱人”,他就自觉回应,“什么事?”
一个人一旦被贴上所谓的标签,就很难撕掉,即使负隅抵抗,也没用。叫着叫着,它就变成了你的真名。
我也一样,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青面兽杨志”这个名字,即使我一点也不喜欢它。
04
高一那年,我第一次遇见了喜欢的女生,有了朝思暮想的对象。
她叫晴天,是我隔壁班的女生。一如她的名字,总是带着甜甜的灿烂笑容,像阳光般给人温暖和光明。
初次相遇,是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或许是缘分,后来每逢周末放假,我总能跟她挤上同一班回家的车。
她很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弯弯的长睫毛,粉扑扑的鹅蛋脸,娇嫩欲滴的樱桃嘴,完美弧线的高鼻梁……她的身上有一股摄人心魂的力量,总是不住吸引着我,把目光停留。
可我不敢靠近,更不敢告白。她是白天鹅一样的美丽存在,应该有王子骑着白马来迎接。我这癞蛤蟆能远远地望着她,默默守护她平安到家就知足了。
高二那年,文理分科,她竟然和我分到了同一个班级,成了我的前桌。我才有了和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我不断给自己打气跟她搭话,可又不知从何说起,“那个,我叫杨……”
还没等我开口,她大方接过话茬,“你就是那个经常跟我一起坐公交车回家的男生!叫什么来着?”她挠挠头,做苦思冥想状。
“哈,想起来了!青面兽杨志,对吗?”她一脸兴奋地盯着我问。
我既惊喜又伤心,惊喜的是,她竟然有留意到我,伤心的是,我给她留下的只是兽的印象。
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兽呢?我不该妄想跟她有什么关联,还是决定斩断情丝,继续做一个与她不相干的路人甲。
05
我以“青面兽杨志”的身份活了整整12年,直到读大学,才彻底告别了这个绰号,开始启用爸爸妈妈给我取的大名:杨鼎鼎,一言九鼎的鼎,大名鼎鼎的鼎。
多年的委屈、愤懑、无奈在这一刻集中爆发了!可我没找任何人倾诉,也没暴饮暴食地糟践自己,只是用文字通通书写下来,发布在校园论坛上。
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我的经历引发了好多同学的共鸣,他们纷纷留言吐槽因外貌缺陷或绰号带来的苦恼、无奈和伤害。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从小在流言蜚语中受伤害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千千万,只是大家隐忍不言罢了。
为此,我特意在论坛上建了一个叫“吐槽大会”的主页,每个人都可以把自己的经历改编为一个吐槽的文案。“写出来的过程,就是疗愈自己的过程。”
“撕掉标签做自己,爆料经历谁怕谁!”这就是吐槽大会的宣言。现在,吐槽大会成了校园论坛上最火爆的页面,阅读量达到了近5万。粉丝们都亲切地称呼我为“吐槽大会会长”。
我的个人成长经历有幸被校园电台分享,还登上了校刊。不少同学慕名前来找我商量一起做大做强吐槽大会的事。
“我叫杨鼎鼎,一言九鼎的鼎,大名鼎鼎的鼎。我最出名的,就是脸上这块天使吻痕……”
独树一帜的外表,霸气侧漏的名字,外加我风趣幽默的自我介绍,我在学生会选举大会上大获成功,全票当选学生会主席。
我终于活回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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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干过传统纸媒的记者,新媒体编辑,任过中国500强企业的董事长秘书,当过最佛系的微商,开过最小资的淘宝店,直到拥有了可爱多,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全职妈妈。累计书写21万字,粉丝超3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