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破不坏还能用

给父亲买了件羊毛衫，因怕大小不合适、过了“七天无理由”的期限费口舌，所以吃过晚饭赶紧给父亲送去。老年人睡眠早，父母亲早已上楼进了卧房，叫门好久母亲才听见下来开门。父亲早已脱了外套半靠在床上看电视。

去年一年因家里建房、装修，自己又病，又要上班，一年忙忙乱乱，来母亲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都是母亲候着我在家的日子，送点蔬菜来，顺带来看看我。我到母亲家也只是在楼下跟父母说几句，几乎一整年没有踏进过父母卧房。这一踏入，眼前的一幕不由看着心酸。三十多年的老建筑，门窗、墙壁早已破败，家具也都是半个世纪前父母结婚时的家具。这些倒是已司空见惯，没什么感触。但是父母的床上所用之物，让我想起“叫花子”一词。两床被子，底下一床花里胡哨的绒被套，上面一床老式的手工缝的被子：最最老式的格子被单，棉布被面，不知是哪个年代的，褪色得早已发黄，父亲自己用粗线缝制。两个枕头上两条老式的毛巾枕巾，同样不知用了多少年，原本的粉色已成了乌糟糟的颜色。垫着的床单又是一个花里胡哨乌糟糟的颜色。我摸了摸被子，薄得像空调被，翻开缝隙一看，棉絮都已发黑。父亲脱在被面上的线裤还是母亲多年前用毛线手工织的，各种颜色的毛线拼接而成，穿得久了，宽大、没弹性，腿股处早已开线。看着这些我愧疚得几乎掉下泪来。我都干什么去了？父母快成叫花子了，我在外还人模狗样的。

给父亲买这件羊毛衫，还是因为看到年三十的父亲穿着的羊毛衫袖口早已磨烂，开线快至肘弯处了。对父母本已存愧疚之心，立马下单买了一件，着急赶来让父亲一试大小，没想到看到这一幕。羊毛衫穿着有点显大，果断换货。

再次带着换了的羊毛衫来时，我还带来了一套冬季毛绒四件套，一套春秋床单被套，一条新的被絮，父亲的羊毛衫、羊毛裤、袜子，母亲的袜子、内裤，还有父亲要吃的零食，母亲要吃的玉米羹。当这些东西摊满父母的床铺，我一样一样告诉他们口袋里是什么，并且往外掏时，父母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简直……我就像捅了个马蜂窝。父亲从破旧的衣橱里掏出新的羊毛衫，半新的羊毛裤，全新的床单，冬季的四件套，春秋的薄被套……说大多是我买的，但我已不记得是哪年哪个时候买的。父母还带我去隔壁房间，打开橱柜让我看全新的被絮，有四五条之多，母亲还翻出一条没沾过身的丝绵被芯，还是“水星家纺”大品牌的，是母亲不知哪一年跟风买的，还有没下过水的床上四件套……

我的天哪，有这么多存货，这么多的床上用品，为什么穿得像叫花子，床上弄得像叫花子窝？母亲直怪我乱花钱，家里啥都有，啥都不缺，用都用不完。那你们倒是挑好的用啊，这黑乎乎的被絮还留着干啥呢？都挺好的，没破没坏还能用。我都快无语了。

等把父母“教训”一通后离去时，我的愧疚感似乎消除了。细思，我花钱买东西似乎就是给自己买个心安，消除自己心中的愧疚，然后重复往日的模式，离孝道实在很远。父母予子女的爱如大海深沉，无边无际；子女予父母的爱如小溪，涓涓细流，很多时候还会干涸，我既为人女，亦为人母，生之愚钝，难以找到其间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