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散/炉火旁的歌
已是深冬，我的城市没有下雪，反而微微落了雨。飘着雨丝的街头，有了冷冷的冬意，在外面走一会儿立马会被嗖嗖的寒风包围，冷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推开家的门，是扑面而来的春。暖气让屋里到处都暖洋洋的，孩子们只穿着薄薄的春装，就着春意的暖，惬意地啃着凉凉的西瓜、草莓、哈密瓜。
家里如春的暖，和室外冰冷的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我，一边享受家的温馨，一边想起小时候的寒冬里那些炉火旁的歌。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没有暖气的寒冬连口水果都不想吃，怕把牙冰掉。小时候的冬天物质匮乏，想吃的东西常常吃不到。可是，小时候的冬天，也真快乐。天很冷，可我们却把冬天过成了一首歌，一首幸福快乐的炉火旁的歌。
从入秋开始，爷爷就着手准备冬天用的木柴。山林里捡来的枯树枝、果园里修剪下来的枝条、杨树行里伐树后留下的大树根，都是做木柴的好材料。
爷爷每天都会弄好多木柴回家，然后劈好，再在院子里摞得整整齐齐的。当爷爷的木柴堆快把院子占满的时候，冬天就来了。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常常雪花漫天，漫天的雪花里，我们把冬天过成了炉火旁甜甜的歌。
我们穿着奶奶熬夜做的厚棉衣和千层底的厚棉鞋，在雪地里疯玩。玩累了，就跑到爷爷烧得旺旺的炉火旁烤火。
爷爷常常变戏法般地，从炉火里掏出几个热腾腾的红薯给我们。烧红薯的香甜，比现在任何品种的蜜薯都饱满。那时的烧红薯，就是冬日炉火旁甜甜的歌。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屋檐下的冰凌很长，长长的冰凌下，我们把冬天过成了暖暖的歌。
寒冷的早晨，我们常常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父母却总是不怕冷般地早起，早早起来的他们忙着生火做饭。
等炉火把屋里烤暖，等母亲把我们的棉衣也烤暖，我们才懒洋洋地爬起来，然后吃一碗热腾腾的手擀面，裹着一身的暖向学校走去。那时热腾腾的棉衣和手擀面，就是冬日炉火旁暖暖的歌。
那时候的冬天很冷，村前小河里的冰层很厚，厚厚的冰层上，我们把冬天过成了成长的歌。
调皮的孩子们总喜欢趁大人不注意往冰上跑，那迎着风滑来滑去的兴奋感让我们忘记了危险。一不小心，就有人掉进了钓鱼人凿的冰窟窿里，我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拉上来，瑟瑟发抖地往家跑。发抖，一是因为冷，二是因为怕，因为我们都知道回家估计躲不过一顿打。
果然，回家后一向好脾气的爷爷发了火，一边让奶奶给落水的那个孩子去换衣服，一边气呼呼地把我们摁在了炉火旁。一人屁股上的一巴掌，是爷爷的后怕，也是我们挨打后的快速长大。那时爷爷狠下心来打我们的那一巴掌，就是冬日炉火旁成长的歌。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食物常常被做成了特色冻菜，特色的冻菜里，我们把冬天过成了炉火旁满足的歌。
不知道是不是天越冷嘴越馋，好像那时候冬天总是饿得快，时不时就得找点什么吃一吃。父亲为了方便我们随时有东西吃，常常会从不多的生活资金里挤出一些来买些鱼或肉，把它们煮至软烂后，放在通风的地方自然冷却成冻菜。
父亲煮鱼或肉的时候，我们就会守在炉火旁，等鱼熟，等肉熟，等父亲从锅里捞起一块塞到我们嘴里。冻菜做好后，我们会拿鱼冻、肉冻来卷煎饼、拌面条、卷面饼，有时候也空口吃，简直是无上的美味。
那时不懂，为什么菜盆里的冻菜，一直保持着我们上顿吃完时的模样。等我们懂得，我们不吃冻菜就不会变少的原因，已经是长大的年纪，长大的我们才明白，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里父母对我们最真的爱意。
那时香喷喷的鱼冻、肉冻，那时父母不舍得吃的冻菜，是冬日炉火旁被爱、被满足的歌。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我们只能把水果烤来吃，那些烤出来的水果香，是炉火旁幸福的歌。
寒冬里，被冰得硬邦邦的水果实在不够美味。我们常常突发奇想，把水果放在烧得微红的烟囱旁烤热再吃。但很多水果并不适合烤，有的烤成了一滩水，有的越烤越酸，只有被切成片的苹果烤出来味道极好。
于是每到晚上，奶奶都会洗两个苹果，切成厚厚的片，给我们贴在干净的炉壁上烤，我们一边吃一边赖在奶奶身边撒娇。偶尔把苹果片塞到奶奶嘴里，奶奶总会一边嫌弃酸，一边把头扭到了一边。
可我明明看见，奶奶把嘴里的那口苹果片嚼了很久很久。那时烤苹果的焦香和奶奶被炉火映红的脸庞，就是冬日炉火旁幸福的歌。
那时的冬天很冷，田野里几乎没有生机，没有生机的田野，并不妨碍我们把冬天过成了惬意的歌。
为了让我们在冬天能有新鲜的菜吃，父亲在大门口种了两畦青菜，一畦是菠菜，另一畦是油菜，用厚厚的塑料布罩起来，冬天也长得很快。母亲常在傍晚从塑料布下拔一小把菠菜，用来做粘粥。
当炉火上锅里的水沸腾的时候，母亲把搅好的玉米面倒入锅里并不停地搅拌，等玉米粥快熟的时候，加入青翠的菠菜和煎得金黄的豆腐条，一锅又香又好看的粘粥就成了我们饭桌上的美味。那时暖胃又暖心的菠菜粘粥，就是冬日炉火旁惬意的歌。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那些老掉牙的儿歌和故事听了无数遍，老掉牙的儿歌和故事里，我们把冬天过成了陪伴的歌。
冬天的夜很长，奶奶坐在炉火旁教我们唱：“月亮奶奶，好吃韭菜。韭菜齁辣，好吃黄瓜。黄瓜有种，好吃油饼儿。油饼儿喷香，好喝面汤。面汤稀烂，好吃鸡蛋……”一遍又一遍，我们好像也没有听烦。
爷爷喜欢一边用胡茬扎着我们的脸，一边用那些古老的故事把我们的耳朵磨起了茧，我们却还是缠着他再讲一遍。那时的儿歌和故事，就是冬日炉火旁最亲密的陪伴。
这场冬日的雨，以及满屋春意的暖，让那些回忆涌上了心头，思绪也随着那些回忆飘回了炉火旁的一幕又一幕，每一幕都是那时候寒冬里的欢歌。
那时候的冬天很冷，那时候的炉火很暖。那时候的时光已经很远，那时炉火旁的爱伴我永远，那时炉火旁的歌让我永记心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