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跟鞋:她,心甘情愿。
作者/伽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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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就像,她脱下了那只红色高跟鞋,但她也永远热爱。
1
那个时候,白日能看烟火,然而一点也不浪漫。
从昨夜到大中午了,外头那“轰轰”响声还乐此不疲地扰人清梦,跟上瘾似的,却叫我困意连连,神志不清……突然,耳边亮起一阵尖锐而规律的步伐,坚定且有力量。
这吓得我立马来精神了:我的天,明明雷火打得惊天动地,为什么还能有人进来?是我的飞船被炸现形了吗?
“请问,有人在吗?”是高亢的女子声音。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是清脆的女童声音。
“今日可是艳阳?”我目光炯炯地望向她们。
小孩子抢先抱怨道:“太阳大大的热热的,快把我烫融化啦。”
“哪有?”大人听了就反驳了,却也不耽误她笑得春暖花开:“还伴着风,晒着可舒服了!”
我连忙松了口气,才清醒过来:身在这战争时代,炮火声总是多过惊雷声。
如今,我早已分不清两者的区别了。
2
我打量了她们一眼,问:“来当东西的?”
女子点头,挑眉反问:“外头招牌写的可是真的?价钱随我出?”
我非常豪爽地回答她:“没错!”
女子喜出望外,连忙放下沉甸甸的木匣,却先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又拉了拉起皱的旗袍裙,才打开盖子,沾沾自喜道:“这都是价值连城的名迹。”
我摇头:“我只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姐姐,你不是说这是你家珍藏嘛?可以换好多钱的那种!”小孩质疑。
“这些就是!”对方瞪大杏眼,显然有些气急败坏。
女童又反过来朝我喊:“老板,你不知道吧?这姐姐可是大户人家,林府千金林君宜,假不了的!”
我乐了,到底还是瞥了眼那字画:“嗯……确实是珍贵,但我要属于你自己的珍贵。懂?”我双目放光:“就比如你脚下的红色高跟鞋。”
女子站得笔直的身子顿了一下,不说话。
3
女童低头看了眼自己破了个小洞的脏布鞋,随后才恍然大悟,对人说:“这样啊,那姐姐,你赶紧把鞋脱了吧,咱们换了钱去买双新的,还能买好多吃的呢!”
女子依旧沉默着,连窗外的炮轰声也慢慢跟着沉静下来。
女童再接再厉,小嗓音弱弱的提:“我只是觉得你吃不惯我给你的焦锅巴,饿着肚子会疼疼,有钱就不一样啦……”
许是说到心坎上了吧,女子顿时就红了眼,可脚下的鞋跟愣是半天都不动一毫。
4
“姐姐……”
“不脱!脱了怎么美美地跳舞?怎么追着蝴蝶傻傻地跑来跑去?”终于,那声音一出,要多倔强有多倔强。
我是善良的,于是又给她们另一个选择:“既然不换高跟鞋,那支旧钢笔也可以。”
话落后,女童立马防备地盯着我,甚至还抬起小短腿后退了一步。
唉,这年头,生意难做!
我正想打破这拒绝式的沉默,却被人抢先一道,是女子绝然的止步:“不换,既然如此,我们都不换!”
她一恼之下扛起那小堆字画扭头就走,离去的声音甚至比来时还要响亮。
女童边用力护着肩上的小背包紧跟其后,边着急问:“姐姐,我们不换,那还要饿肚子怎么办?”
我隐约听到对方的淡定与从容:“这里不能换,就不能找其他家了吗?这些字画可是我老爹的宝贝,真金白银抢回来的……”
我见怪不怪,继续打瞌睡。
身在这个枪林弹雨的年代,活命最重要。
但有人宁愿丢了命,也不愿意放弃热爱。
我愿她们的字画能卖到好价钱,然后好好活着。
5
我以为骄傲的人永远不低头,即使落难也不会让自己光着脚走路的。
就像林君宜,抱着别人期盼的东西走进梦里,祈祷能换来心中所念,但佛祖说要你心爱的东西,她就不乐意了。
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时间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那是一个月后,某个蝉鸣与炮响交替的夏晨,我顶着黑眼圈刚开门营业,就见到了那双傲娇的红色高跟鞋再次闯进我的视野中。
我今日的第一位客人——林君宜,她孤身一人,眼神焦灼,似乎等了好久,但还是慢悠悠地从我身边走过,在那张小板凳上优雅而坐,紧跟着她脱下一只鞋,半舍半离地握在掌心中,呆了会儿后,才慢慢抬头,到底是递给了我。
“红色高跟鞋——我只能当一只。”
“为什么是一只?”
“那你给当不给当?”
“给。”
6
于是,我接过只有一半的记忆:
小女孩出生时,父母、大哥、二哥和府上的家丁都围着她笑。
小女孩长大后,想出国留学,所有人都不舍得,但还是放她走,因为爱她,所以支持她想做的事。
送别时,家人给她递来一双订制的红色高跟鞋,鞋板刻着祖国的国旗,刻着她的姓氏。
他们对她说:“无论你走多远,都要记得回家的路。”
小女孩完成学业后,选择了回国。无奈时逢战乱,没多久便在逃难中与家人走失……
小女孩就是林君宜。
世间万物,真情难得。
我顿时明白了她一个月前的拒绝,换我我也不肯。同时又对这位落难小姐起了兴趣。
后来的后来,她又经历了什么呢?
只是这会儿,林君宜已经站起身,朝我递来一个复杂的眼神,藏着几分埋怨,又露出几分妥协,再添上几分刚强,她低声道:“你好好保存,我会把它重新买回来的。”
我顿时又不忍心再问她任何了,只关心道:“那个小女孩呢?”
“她受伤了,在医院,要很多很多的钱。”林君宜笑得好暖,又补了句:“我庆幸在后来遇见她,成为了我的家人。”
我不知道这姑娘还会不会和父母重逢,我只知道,她把一份美好存寄在了这里,然后带着另一份热爱,去闯荡人间。
7
其实林君宜过后的生活,我不得而知。
因为我开着飞船离开了那个每天都在演绎生离死别的战争之地。
大约在冬季的时候,听闻战事告了一段落,但两方还是暗地较量。我便又回来查探一番:
尽管人们的生活还是提心吊胆,但也比从前过得安稳些,甚至夜晚比白天还要亮堂!
由于非常好奇上流地球人的夜生活是如何如何精彩,那晚我还特意向自己请了个假,早早关门歇业,然后捣鼓了半天,尽量让自己看着像个有钱优势的女老大。
出发前,我有些可惜地望了眼那只孤单的红高跟,不然一双穿着走,谁都不爱!谁敢惹我!简直完美!
但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它的主人,竟是在烟酒缭绕的歌舞厅里。
她可是名媛是才女,是千金大小姐啊。
8
外头有多亮,里头就有多暗。
唯有一束暖黄色的灯光照着那个女人,她走到哪,光就跟到哪。
我静静地看她扭动着身子,低低唱着那曲《蔷薇处处开》、又一曲《夜来香》……
完了后,底下的人起哄再来一首,可她理都不理,只笑着鞠躬,踩着暗沉的黑高跟扭头就走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以为自己还是林家大小姐?”
“你别说,其实那姑娘挺惨的……还是林家老头被害惨死了,闹得动静大,她才寻到本家,也不知是受什么大刺激了,老爹的头七刚过,她就跑到这来当歌女。”
“还有这回事?那林家虽落魄了,但好歹是名门望族,她家肯让宝贝千金干这事?”
“可不就是嘛。所以和她断绝关系了呗……”
“不过她这小嗓音挺甜,倒也不可惜,哈哈哈……”
9
我听着隔壁桌两个士兵的谈话,想去掀桌,但人家腰上带着枪,想想子弹不长眼,还是算了,于是招来个服务生说:“把你们最好最纯的酒给那桌送去,喝完再送,他们要多少送多少,我买单!”
我吩咐完后,才跑到后台去,一边找人一边消化这迟来的消息。
可惜在百花丛中,一直没看到她的人影。
我也没执着,转身想着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后门没找到,却让我瞧见那双黑高跟偷偷摸摸地从一道门里快速闪出。
“你……”
“嘘……”
10
我被她捂住嘴,随着她矫健的步伐拉出了自由的街道,那黑高跟没有踏出声音,真神奇。
我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告诉她:“等下你还上台的时候,注意左手边穿着军服的两个士兵,看醉死过去没。”
林君宜拿出小镜子理了理刘海,再拉直了手套,问我为什么。
“他们刚刚说你坏话啊,我请他们喝酒,如果他们是贪便宜的人,那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嘿嘿。”
小姑娘跺脚:“竟敢说我坏话?左边的是吧?”
我把手插腰上:“没错!”
我们相视而笑。
我知道她还是她。
当时夜空飘着鹅毛大雪,路灯的橙光打在女人身上,真是美极了。
这位美人眉飞色舞地告诉我:“明年来春,蔷薇定会处处开。”
她的眼里真的有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爱与坚毅。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林君宜。
11
直到二十年后,我在一座革命纪念馆看到一张照片。
那成堆的暗沉而破旧的鞋山之上,有一只至今仍是亮红色的高跟鞋,似曾相识。
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明丽闪耀,它可以摆在干净的橱柜里,但孤独地落在那之上,更能吸引我的目光。
然而让我真正痛心的,是照片下面的那句话:
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就像,她脱下了那只红色高跟鞋,但她也永远热爱。
我把头瞥向窗外,默了好久,不想多看一眼那张醒目的照片。
直到身后响起了一路规律坚定的步伐,我知道那一定是位优雅女子才能踏出的声音,她会穿着长旗袍,踩着高跟鞋,走得心无旁骛。
我希望是她。
但等我回头一看,那女子手中握着一支旧钢笔,不是她,却又似她。
她告诉我,林君宜当时把她送到林府,给她姓名,给她家人。
12
“后来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要那双红色高跟鞋?”
“你没问她吗?”
“问了,但她没来得及回答我,就离开了。”
“那应该是那鞋子走路的声音,非常深得我意。”
“后来我也想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只当给我一只鞋子?”
“你没问她吗?”
“问了,但她只笑不语。”
“或许把一半交付生活,一半留给热爱,是她最大的妥协了吧。”
我突然又想到:林君宜会随身带着那只红色高跟鞋,却一直没来买回她另外一只。
或许有些事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从此,我没再去过那座纪念馆。
我想,如果打在她心口上的子弹非常野蛮,那也会绽放出一朵花来,红艳艳的,和那只落在人间的红色高跟鞋一样,最最闪耀。
因为有位姑娘叫林君宜,她热爱生活,热爱家人,热爱祖国。
她,心甘情愿。
朝阳说:这是我对你讲的第一个故事。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你热爱生活,生活也会热爱你!
我们的相逢不该是擦肩而过,
关注我,把我设为星标置顶吧!
岁月那么静,时光那么长,
故事很多,我想慢慢讲给你听……
往期回忆:欢迎光临,这里是朝阳拾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