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成长】我的少年岁月|第四章（12）飞驰的摩托

（12）飞驰的摩托

那是我父亲徐世光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风光时刻。自从饭馆事件之后，父亲从没这么神气威风过。那天下午，我放学回家，远远地就看见大路上拐进我们家那条小路的路口站满了人，都在围着什么。我怀着好奇心走了过去，还没到跟前，父亲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从人缝里钻了进去，看见父亲正站在一辆崭新的豪爵摩托车后面。正抽着烟盒别人聊天。父亲看见我来了，豪爽地大喊道：“来，儿子，我说要给你一辆新的，看看这是什么。”他用力拍了拍摩托车的坐垫。

我站在原地迟疑着。

“世光这两年挣了不少钱，摩托车得万把块。”人群里我的一个大叔说道。

“挣钱就是享受，小茂现在还小，过两年等他大了，就没有时间享受了。”父亲大声说着。

“赶紧过来，我带你兜兜风去。”父亲说。

我走过去，还没反应过来父亲一把把我抱了上去，随后他一步跨了上去。

“抱紧我。”父亲说。

父亲给我戴上了一个崭新的头盔，头盔里散发出新鲜的皮革气息，让我很享受。父亲带着我围着村庄转了一圈又去了一趟镇上。我们成了人们目光的焦点。第一次坐摩托车的感受很奇妙，两耳生风，景色飞速倒退，即使在头盔里我也能感受到强大的气流，几乎让我无法呼吸。回到家之后我有点恍惚，刚才在坐摩托车情景好像梦一样。

母亲并不高兴，我知道她是因为父亲一意孤行地买了摩托车。父亲说也带母亲去兜兜风但母亲一脸嫌恶。有一天我在屋里听他们吵架，母亲说：

“徐世光，你要是买了摩托车，咱们就得离婚。”

“我知道。”父亲说。

母亲一语成谶，他和父亲果真在半年后离婚了。父亲究竟从母亲那里拿到了存折，如愿以偿地买了摩托车。但从那以后父亲的钱便不再给母亲了，我见过好几次，母亲问父亲要钱。父亲咄咄逼人的口气质问母亲：

“你要钱有什么用？！”

母亲一时哑口无言，随即开始数起父亲。父亲从身上掏出几百块给母亲，然后出去了。母亲止不住的数落着父亲。

父亲买了崭新的豪爵摩托车后，我便成了他们羡慕的对象。他们开始来家找我玩，但我父亲并不常在家，所以他们经常扑了空。我能明显感受到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小昌不再是中心，而是我。他们整天询问我关于那辆摩托车的问题，一说起那辆摩托车的眼神里就充满了羡慕，同时他们和别人说起我家的摩托车时因为和我走得近，也仿佛那辆摩托车是他们自己的一样，口气也变得神气起来。我也没想到因为我父亲的摩托车我会变成别人关注追捧的对象。我在心里很享受这种待遇，但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来。父亲的新摩托所带来的热闹很快便消失了，他经常骑着那辆崭新的摩托车穿梭在我们镇上的大街小巷，偶尔他也进城，但那除了带给他便利和新鲜的体验外就是昂贵的油费了。因此去了几次后，父亲的活动范围就局限在我们镇上了。那辆摩托车黑色的车身，银亮的车把手，锃光瓦亮的光泽，尤其是两个发着银光的排气管，启动时发出“咘咘”的声音，都成为我童年中无法磨灭的记忆。父亲骑着摩托车洋洋得意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或者平坦的水泥路上飞驰，他的车技日益熟练，已经不再满足平常稳稳当当的骑法。他开始单手骑，另一只手向一侧伸直平举，两只手相互换着，在水泥路上干脆双手放开车把，两只手像翅膀一样张开，嘴里尖叫怪笑着。路上的人被父亲的行为吓得唯恐避之而不及，也有人为父亲喝彩。那条水泥路上的空气里充斥着父亲摩托排出的汽油味。一些老人对父亲的行为气恼不已，对他张口大骂。但我父亲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他享受着这一切，赞扬也好，怒骂也好。父亲每天下午三四点钟便开始在路上飞驰，在田边地头上飞驰，在夕阳光辉最灿烂热烈的时候飞驰。

好景不长，父亲春风得意的时刻在一个下午结束了。那一天父亲照常在路上迎着夕阳飞驰，双手张开模仿鸟类飞翔，然而这时一个小飞虫撞到了父亲的眼睛里。我父亲下意识的闭眼捂眼，在父亲作出动作的同时摩托车失去平衡，一头栽向路边的深沟里。路上的人见此情况纷纷跑过来看。父亲灰头土脸地从车下爬出来坐在旁边，摩托车仍在轰鸣着。父亲坐在地上捂着眼睛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他用另一只眼看着被撞坏的摩托车突然大哭了起来：“我的摩托车啊……”

修摩托车需要一笔费用，父亲结束自买摩托车以来一个多月无所事事的日子。为了修摩托车父亲又开始了在村口卖熟食的工作。那辆雄赳赳气昂昂的豪爵摩托，变得垂头丧气，和他一样垂头丧气地还有父亲。

被撞瘪的摩托车被父亲放在家里，没有再大摇大摆地出去过。有人嘲笑父亲说：“世光，咋不骑摩托了？”

“让它歇歇，天天骑，车能受得了人可受不了。”父亲嬉皮笑脸地说。

王涛刘磊和小昌到我家看过毁容破相的摩托车，都说很可惜，但我从他们故作悲伤的表情里看出了隐藏在下面的幸灾乐祸。曾经的羡慕变成了同情。

又过了两个月，父亲终于攒够钱去修摩托了，他心急火燎地把摩托骑去修。半个月后，他重新骑着那辆崭新的摩托车在路上飞驰了，但我已经不再是他们羡慕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