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公交橡皮人

本以为手臂会折断，结果却弯曲了，柔软似水管，承受住各方的施压，并随着施压逐渐拉伸，却依旧能抓稳扶手。

今天，我入职新公司，第一天上班，第一次坐上这辆233路公交车。担心上班高峰，不想挤公交，便提早出门。

过去，我曾笑看233路公交车，每天早晨人多得要命，人多得几乎要挤出车外，甚至有倾侧翻车的趋势。

当时，我还在旧公司，只需搭地铁，相对来说，路上舒服得多，感慨自己不用像233的乘客如此劳碌，感慨自己不用如此艰辛。

千万不要取笑别人，终有一天会得到报应。

我踏上乘坐233上班的征程，才发觉自己太天真。

无论提前多久，“挤”是233永久不变的定律。

上车后，受到后来者的推动，我挤进前面的空隙，挤到不能再前进为止。

我夹在几个人中间，四处张看，透过别人腋下，找到一个触手能及的扶手。

当我伸手过去，有个身体向我手臂压来，刚好压在我的手肘处。而前方，又一个身体挤压着我，让我不得不向后倒退。

我退无可退，如若倒退，就要压倒侧后方的女子。

余光看到，身后的女子瘦弱得很。

我不想倒退，就不得不抓紧刚才发现的扶手。而不得不抓紧扶手，我将要忍受手臂被挤压的痛。

善待他人，是我的宗旨。

我选择抓紧扶手，站稳。手肘压力不断加大，痛，受力点严重反关节。

我喊道，不要再挤了。

那个挤压我手肘的身体，似乎没听到，或许听到了，是让他挤压过来的其他身体没有听到。

我抓紧，站稳，手臂酸，忍受痛楚。

下一站到了，车厢没有任何松动。

又一波身体涌挤上车，手肘负担加重。

你放松一下就没事。

我听到有一把低沉的女声。

别你放松一下就没事，别抵抗。

我稍微转头。

是侧后那位女子对我说话。

你放松一下就没事，不要抵抗就没事。

我一时间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突然刹车。

手肘的压力突然由推力变成冲击力，手臂向内一折。

本以为手臂会折断，结果却弯曲了，柔软似水管，承受住各方的施压，并随着施压逐渐拉伸，却依旧能抓稳扶手。

放松！放松！

那女子低声督促。

手臂不再疼痛，我有点领悟她的意思，尝试不与施压的力抗衡，放松手臂，果然连压力都没有感觉到。

对吧。

她轻轻地低声一笑。

又过了几个站，下车离开的身体不多，新上来的却不少。

我掌握了放松的技巧，不仅是手臂，连全身都成了可塑的橡皮，任凭其他身体向我的身体挤压。

感受不到压力，随时改变形态。同时，因强力拉伸和车内空气不流通，身体感到热烫。

随着车程，我多次移动位置，每次都能挪动一个空格键宽度的距离，也转了身，与女子相对。周遭身体太多，让我和女子面对面靠在一起，手脚也互相穿插到对方的空隙里，当然，我们也与其他身体互相利用空隙。

我们所有身体，在车厢里扭成一团。

谢谢。

我在女子的耳边说。

也谢谢你，没向我压来。

其实压着了，你也可以变形。

是可以，但我会倒地，那样难看，也会痛。

不会痛吧？我们这样扭成一团，要痛早痛死了。

下车你会懂的。

哦，反正没什么事。

我没把她说的当一回事，只是对她很感兴趣。

你经常搭这车？

我问。

这个点，估计你都能见到我。

我心里带甜，想不到可怕233令我逢得艳遇，也庆幸自己是个善人。

我醉心感受着这温存的时刻。

站到了，我与女子道别，脱离扭抱状态，和几个身体挤出车厢。

随着与外间接触，身体各部位一点一点恢复原状，先是右脚，然后是右手，之后是右半身，再后是头，随后是左半身、左手。

左脚脱离踏板的刹那，我回头，其他身体挡着我的视线，再找不到女子的踪影。而这一迟缓，我还遭到后面的喝骂。

车开走，我略带失望，但想到明天又能见到他，心情又兴奋起来。

身体的热烫感和疲惫感渐渐消除，渐渐不再柔软。

正当我高兴之际，刚才弯曲的手臂突然生出一阵刺痛。

我痛倒在地，痛出泪花，痛得哭爹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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