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彩
母亲的梦,我的梦,萦绕,荡漾在我的心头多年,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如神如话。梦是那么彩色纷呈,是那么灵透异美,是那么强大震撼,我心愈陶醉,梦境愈清晰,故事愈纯净。百梦交织,汇成了我的百灵彩。
这里是临海的一个小平原,虽小,却也一望无边。纯蓝的天,能使人的心灵过滤,剩下纯净,善良,美好;洁白的云,浓厚而变幻无常,给人无限遐思;水,淳而甜,甘且冽;草,清且透,碧而亮;庄稼壮健,滋养了一辈辈木易村朴实,勤劳,不甘平凡的百姓们。
奕,下了学堂,就去拾柴,供母亲做炊之用。鸟儿看到奕,便叽喳着带他去发现一棵干柴草,小松鼠向奕招手,指给他一截枯树棍。可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奕需要走很长的路,才寻得一小捆或干或湿的柴火,压在稚嫩的肩膀上,再踏一路暮色,披一身清凉,往家的方向走去。
远远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轮廓清晰,是母亲在等待拾柴的儿子。“母亲,你怎么又来了?”“等你喽!”只听得母亲长长舒了口气,面带微笑地说。母亲一边接过奕身上的柴,一边帮他弹弹身上的土,自己羸弱的背似乎觉得分量加重,欣喜又心疼地说:“儿子,今天收成不少啊!”“嗯,可以换一包染料吗?”奕似乎胸有成竹。“当然!”
煤油灯下,母亲拿出用一小片纸包,奕看到露出欣喜的面容,接过来,捧在手心,蹑步到盛了大半碗水的粗瓷碗前,使自己静下来,左手心里放好包,右手指捻开折叠的纸,里面的染料成了一片儿,手轻轻一抖,复又成了末,弹到碗里,手指再轻轻刮下沾在纸片上的剩渣,光滑的小棍儿搅匀,一碗深蓝色的“墨”汁照亮了奕的双眼。拿起三毛钱买来的钢笔,拧开笔帽,和笔身,露出胶管,一捏一松,再捏再松,钢笔就吸满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随着奕的提腕奋笔,在薄油纸上写下一个个朴素厚实的方块汉字。
每日,东方渐白,正是奕挤时间读书的好时光。清雾笼罩着原野,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纱。宁静,清幽的乡间,一间土屋里传出琅琅的稚嫩读书声,“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篱笆外的杨树上鹊儿喳喳叫起来,偶尔传来布谷鸟“割麦割谷”的啼声。百花托着的露珠在曙光里散发彩虹般的光芒。
奕去给阿黑割猪草,阿黑——是奕养的一头猪。再掐一些山药蔓。阿黑是奕养大的,奕对它格外有感情,一叶一叶地亲自喂阿黑。并对它喃喃有语:“彘有龙象,却是从未见过龙是何色,龙是何相。”阿黑却不管什么,只管贪婪地哼哼着大快着鲜美的朵颐。
奕喜欢踏着一缕曙光去割猪草。乡间的路上遍是黄色的蒲公英。远远看见一红衣女孩在采摘。奕知道一准儿是春儿逃避读书跑出来的。
“采蒲公英干吗?”
“要你管!”春儿手里捧着一束黄云,把腰一叉,倔强的小脸一扬。
“生命绽放一场不易,它们有灵性的,在它们最美丽的时刻,我们要珍惜,爱护。不要---哎!又扔掉!瞧你!”
“又一堆道理,谁要听。”春儿扔掉那束黄色的云。
“好了,好了,蒲公英能入药的,等花谢了,我们割一些煮水喝。”
“这个我知道,能清神败火呢!”说完又转身捡起扔掉的花,弹弹水珠,把一朵最鲜艳的簪在发髻上。口里说着:“这些要插在花瓶里呢。”
“奕,放下猪草,回来再取。带你去个地方。”说完,春儿把手指放到嘴里,一声极响的口哨,一匹白色的骏马嘶鸣着飞驰而来,春儿敏捷地跃上马背,手伸出来,“上马,奕!”
“去哪儿?”奕背一把拉上马背。
“到了就知道了!”
“驹,去海崖。”
风一直吹,从耳边呼呼做响,一对少年坐于白驹之上,驰骋在临海平原。
“驹,停吧!”回头又对奕说:“到---了---”
到春儿说的海崖了,这里不同于奕所熟悉的海岸,海面突出,海浪澎湃,海鸥盘旋。
“奕,这里有龙呢!”
“哦?”奕将信将疑。
“这有一块大岩石,我们走上去,就能看到。”
“这儿,不要出声,轻点儿。”春儿和奕爬上了岩石。
在突出的岩石上,奕往海里面瞅。这时,奕看到一条龙正望着自己,奕吃了一惊,猛然抬头,发现不远处又有一整条青色的小龙。
“别怕,它们不咬人呢!”春儿看出了奕的不安,握住了奕的手。
奕这才仔细地观察起了海龙。大龙龙鳞乌亮,目光神奕;小龙全身黝清,灵动苍遒。
“给它们起个名字吧!”
“好,我想想。大龙墨玉,小龙青虬,如何?”
春儿不懂,但奕起的名字,一定不错。
奕看着墨玉和青虬,说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它能屈能伸,可大可小,大能通天触地,小能栖身蚁穴;它不华贵,亦不威严,它不兴风化雨,也不作浪狂肆;不与命争,不与运斗;它尊严而自由,厚良而努力。它以海为家,以天为书,与人为友!墨玉,青虬,可否带我与春儿碧海一游?”
百灵皆通人语。二龙头朝东,尾摆西,墨玉带奕,青虬载春儿,霎时,海中间分出一丈宽的陆路。二龙腾空于之上,往海宫飞去。奕领略着海底的壮美,大脑饱览着大海赐予的养分。春儿也被这从没见过的美丽惊呆了,眼睛都不够用了……
奕到了去远方求学的年纪,而路费,学费,嚼裹捏得奕母子喘不过气来。“不念书了!”奕轻描淡写地对母亲说,眼睛却空茫似雾。母亲不说话,干枯的手轻抚着奕昨天还读过的页面已发黄的书。
奕依然拾柴,割猪草,并且学起了做小买卖。到五百里外的山上去拉柿子,回来卖到集市。装到车上时,尚发青发硬,时间不长就变成了亮扑扑的红柿子。乡邻爱吃,一抢而光。
秋去冬来,奕不知跋涉了多少来回。
“今儿我也跟你去。”春儿一身红棉袄、红棉裤,煞是好看,站在了奕的面前。奕却头也不抬,“胡说,五百里之遥,多艰难困苦,你受不了。”说着,往脖子上套上车带,推着车就往西走。
“带上驹吧,它帮你拉。”春儿似乎是祈求。
“不行,路径狭长,我的木车又小,驹不适合。况且——”
“吁——”一声嘹亮的口哨打断了奕,驹“嘚、嘚”地跑来。
春儿牵着驹跟在奕的后面,几个时辰后,春儿已经口干肚馁。奕拿出干粮和水袋,交给春儿,说:“你先吃着,我去给驹找些干草。守着小车,别动!”
奕又像拾柴那样,去给驹寻干树叶或干草。冬日的午后依然寒气逼人,枯树冠复又摆动,恹恹的日头又暗了许多,风割起了春儿的脸,驹的眼睛却注视着奕消失的地方。时间凝固了一般。“啊!——”奕惨烈的声音刺痛了时间,唤醒了一切,驹嘶鸣一声,飞驰而去,春儿紧跟着驹撒腿跑向奕消失的方向。
驹看到四周是山崖,中间洼陷,底下是熔浆,奕就贴在崖上,驹跃入火浆中,要救奕。它硕大的身躯挡住了火地喷射,奕被挡在驹的身旁,而驹,骏美的鬃毛燎起来了,健硕的身躯要被吸干,昔日明亮的眼睛挤在一起,灼烧地萎缩了,沙哑的哼哼声唤着奕。春儿跑过来,不由分说,“火坑,火坑我也要跳!”
春儿纵身一跃,哦——感谢苍天!感谢佛祖!火顿时没了,清清朗朗的一个大坑,树儿绿了,草儿青了,天湛蓝湛蓝的了!
“奕——奕——你在哪儿?”
“春儿——”春儿回过头,看到了已然奄奄一息的驹和受伤的奕。奕和春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靠着勤劳和头脑,奕母子生活渐渐好起来。若干年后,奕三媒六聘把春儿娶过了门儿。奕和春儿经常带驹回到那个火坑,而那里已经水草丰茂,百鸟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