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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灭·永生

2025-06-28  本文已影响0人  南宫梓桐

文/南宫梓桐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侠影|2025第一期征文活动

图 | 红尘久客

阿妈说,世道纷乱,江湖险恶,本本分分地做一个普通人,平安喜乐地度过这一生,便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半月前,村西李老汉家的狗横了路过的张员外一眼,腿被打折了。李老汉也被揍了一顿。

经此一事,我明白一个道理:自强而后庇众,申枉以正天道。


“诸位看官,书接上回,荆轲和秦舞阳进得大殿,谁料秦舞阳这厮未尝见大世面,吓得浑身直哆嗦,面如土色。害得那秦王起疑。”说书人来回踱步,卖起了关子。

众人见状,纷纷催促。我亦如此。

突然,说书人高喝一声:“刹那间,只见荆轲眼疾手快,展图现刃,一手揪住秦王的衣袖,一手握住匕首刺向其心口。”讲得酣畅之时,他情不自禁地拿起折扇比划起招式来,场边看客连连拍手称赞。

荆轲乃大丈夫也,他会成功吗?当我想得正酣时,街边骚动起来。我循声望去,但见数十名手持长矛的官兵大喝道:“拿住这群贼子,别让他们跑了。”

六名头戴斗笠的劲装汉子疾步冲进了狭窄逼仄的小巷里,官兵分成两队欲合围几人。

客栈小二阿福曾说过,被官兵围追的一般都是些江湖人,属那种反朝廷的最多。

阿妈时常嘱咐我不要多管闲事。但我却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心底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战胜了恐惧,驱使着我进了小巷。六名江湖人被官兵的弓弩射中大腿,他们手握宝剑,跪在地上,目光如炬,狠辣的眼神似利剑喝住了官兵。“你们听着,今日我们虽死,但侠影之正义仍在。回去告诉振王,多行不义必自毙,助纣为虐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放箭,一个不留。”官兵首领怒喝道。

某夜梦中,一位老乞丐曾授我一套掌法,他说此掌若是炼至臻境,天下再无敌手。

“住手!”江湖话本中那些侠客的仗义事迹,给了我出掌的勇气。此掌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一名官兵的屁股上。书中的大侠们掌风呼呼,烈如猛虎,开山碎石不在话下。而我这掌,毫无力道可言。数十双眼睛紧紧盯着我,恐惧如洪水般将方才心中筑起的勇气之桥冲垮,喉头抖动的瞬间,我的脊背冒出阵阵冷汗,双脚似有些疲乏,渐渐软了下去。

“小屁孩,别妨碍本大爷公务,滚一边去!”突然,我的小腹一阵剧痛,整个人被踢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五脏六腑似碎了一般。

“哎呦!”恐惧惊得我睁开了眸子。日光透亮,照进窗户,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望向四周,只见自己躺在地上,旁边是床。我长舒一口气,原是大梦一场,往后背摸去,一片湿凉,手脚还有些麻木生疼。


“阿妈,我想学武。”我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向阿妈。

她推着磨,不屑地说道:“呵,学武?没看见村东的大春子为了学武,看了那不足为凭的江湖话本,跳下山崖,摔得半身不遂。”

“掉下山崖,偶遇高人,习得神功,并非人人这般。此中玄妙,未可知也。”我为何不能是那个偶遇高人的人呢?

“笑话!你看他现在都被村民们叫大傻子了,还偶遇高人呢?别磨蹭,快把这几筐豆腐送到镇上李二婶家。”话毕,她继续干活。

桐花镇。

桐江客栈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如往日一般,那几名熟识的食客朝我点头称笑,邀我上桌大吃一番。我岂会不知,尔等无耻小人,无非是见我阿妈姿色绝佳,欲讨好我罢了。

但说来奇怪,阿妈的姿色冠绝桐花。多年来,却无人敢讨其半分便宜。

阿福见我,拔足奔来。照老规矩,每次我都会在他这里买一杯酒,江湖人最喜喝酒。我虽不堪酒味之辛辣,但听说侠客们喜欢,我亦觉别致。

但这次,我不喝酒。毕竟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阿福有些失落。

我定睛向四周瞧去,大堂西首独坐一青衣人,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扣铜杯,沉静如水的眸子在思索着什么。手边横着一把赤色长剑,剑穗已有些褪色,静静地垂在半空。

我灵机一动,学着江湖话本中的模样拱手说道:“这位大侠,可否借点碎银买点酒喝?”

那人细细打量了我一番,欲笑又止,道:“有趣!我有一壶酒,赠予天下人。小兄弟若不嫌弃,可上座共饮之。”他手一扬,请我入座。

绝无仅有的良机,无人会错失。除非他是傻子。

“年纪尚幼,却也无妨。请!”杯中酒满,他举起酒杯相敬。见状,我忐忑地拿起另一杯酒,笑道:“请!”咕噜咕噜,他一饮而尽。我强忍着那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喝了杯中酒。突然,舌头酸麻,接着一股滚烫炽热之感袭向喉间,烧得胸口发紧。我猛地呛住,眼眶一阵模糊,鼻尖全是辛辣之气,好似吞了一把利刃。灼烧炽热之感侵袭腹部,继而化作一股热气直冲头顶,害得我脸颊发烫,耳根发麻。

青衣人哈哈大笑,道:“酒不是这么喝的。”

为了挽回面子,我强装镇定,道:“方才喝太猛了。再来!”话间,只见他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抬头瞧向客栈门口,说道:“今日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八九个精壮汉子堵在门口,手中兵刃闪着寒光。为首的大汉手握一把铁环刀,刀背上的五个铁环碰撞在一起当当作响。身旁几人纷纷掏出短剑、铁棍和钢刀,挡在后面。

原本客栈推杯换盏、热闹非凡的场面瞬间鸦雀无声。

他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握剑起身。衣袂扫过木凳,带起一阵微风。

只见他走到门口,跟那几人小声嘀咕了几句话,众人便都散去。

他离开时脸上露出的的表情和眼中的神色告诉我此事并不简单,其间必有蹊跷。

“阿福,跟我阿妈说我有事出去一趟,教她别惦念。”我朝阿福喊了一声,随即跟了出去。

城外树林。

兵器碰撞之声此起彼伏,还有说话声。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隐在灌木之后。青衣人握剑而立,几名汉子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为首大汉咧嘴一笑,道:“识相的快把东西拿出来,王爷的高手一到,你插翅难逃。”

“此物在我手,便是我的。谁也拿不走!”青衣人拇指轻推剑柄,长剑出鞘,寒光映在他冷峻犀利的眉宇间。

话音未落,一名持铁棍的汉子突然从青衣人后方偷袭,铁棍挟着风声向青衣人横扫而去。青衣人身形未动,反手长剑向后一送,“铛”的一声,点在铁棍上。汉子脸上肌肉一颤,铁棍竟似不听使唤般脱手飞出。

这等手法,我只在江湖话本中看过。我捡起一根树枝,扎起马步,跟着比划起招式来。这是难得的学武机会。

“一起上,宰了他。”为首汉子大喝一声,铁环刀当先劈了过去。接着是左、右侧两把短刀上下齐出,封住青衣人的退路,背后更有两人手持长矛和短剑直刺而去,欲取他的后心。

青衣人眉头一皱,身形如同鬼魅般闪过。只见他足尖一点,整个人贴着铁环刀刀背划过,长剑一转,捏出一个剑诀,“嗖嗖”两下,手持短刀两人手腕被划出了几道口子,鲜血直往外流。

“一寸长一寸强,让你试试我的厉害。”手持长矛之人攻势极猛,向青衣人刺去。青衣人避得极快。长矛汉子收势不及,大惊,顷刻间只听得“啊”的一声,长矛便已刺向右前方一名同伙。同伙吓得连连后退,急道:“是我,是我!快收矛。”为首汉子见状,顺势一把扯住长矛汉子的衣领,才将其拉住,怒喝道:“去他妈的,人在那边。”

为首汉子见青衣人武功极高,连忙变招,铁环刀劈、扫同出,攻势甚猛。青衣人一跃而起,长剑在半空闪出点点光芒,剑光闪过,三名壮汉手中兵器纷纷掉落,手腕同时溅血。

其余几人见状不敢怠慢,一起进攻。一人射出暗器。另一人长剑挺进,直刺向青衣人面门。青衣人举剑左右一挡,暗器尽数被击落,还有几枚被挡了回去,急射向后方持剑之人。持剑之人急忙闪避,却不料青衣人长剑已跟进,刺透了他的腹部。

见青衣人招式愈发凌厉,为首汉子一跃而起朝其面门劈去,未料青衣人闪避极快。那汉子一刀劈空,正欲回防,不知何时,青衣人的剑尖已插进了他的胸口。众人见状,不敢再攻。青衣人的目光朝众人一扫,道:“我不想杀你们,想活命便走。”几人也识相,纷纷退去。

“看够了吧!”青衣人朝我藏匿的方向看来。我料想当是藏不住了,便果断走出来。

“为何跟踪我?”他目露凶光,脸色紧绷,像是质问,又像是责怪。

我心下一惊,瞧他模样,不似开玩笑,那可怖的眼神令我有些害怕。

“我……我们酒还没喝完。”虽惧,但我却不想在他面前露怯,无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江湖话本中的侠客都是无惧无畏的,我也要如他们一般。

那人听罢,神色骤变,哈哈大笑道:“看来这杯酒是非喝完不可了?不过,今日我还有要事在身,恐不能履约了。他日,桐江客栈在下定当奉陪到底。”一言甫落,青影闪动,他消失在树林里。

“哎。你别走!”我大喝几声,未得回应。今日这般奇遇激起了心中的万丈火焰。哪承想,却如此之快便结束了。

看来,江湖话本说的不全对,不是每一段奇遇都会有回应的。

街上过往的行人的吆喝声,脸上嬉笑、苦恼、气愤等表情搅得我心乱如麻,烦躁不休。突然,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叫住我,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道:“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这本神功秘籍卖给你。”

飘雪掌,醉剑,四象拳,鬼灭刀法,光明般若掌......诸多秘籍从他手中缓缓展开。此人一脸褶皱,露出那一口缺了门牙略显泛黄的牙齿,眼中诸般景象令我心下生厌,便道:“骗子!谁要你的秘籍。”我扭头便走。

过不多时,只听得街道上官兵涌动,为首的是十多名骑着马的锦衣剑客,他们对官兵说道:“贼子往城外逃遁了,务必拿住他,抢回东西。”话毕,官兵分东、西、南、北四队出城。那些锦衣剑客相对而视,齐齐点头,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纷纷朝东城外而去。

东城?我方才正是从东城郊外回来的,莫非他们口中说的贼子便是青衣人?细细想来,刚才打斗中,那几名汉子也是让他交出东西,莫非他们所说的东西是同一个?不及细想,我便拔足跟了过去。

出城后,约莫跟了两里路,那些剑客停住了脚步。我也停住,忽听得不远处有打斗声。只见那些剑客迟疑片刻后,循声而去。我也跟了上去,顺势躲在大石之后探查。

果不出所料,确是青衣人,他被二三十人被包围,但这次身旁却多了一位着黑色素衣,头戴斗笠,脸覆面纱之人。看其身形,似是一名女子。看她的身形甚是眼熟,但又不知在哪见过。念及此处,只见那名女子手持双刃,左右开弓,已将两名官兵砍倒在地。

官兵不断缩小包围圈,将两人牢牢困住。那十多名锦衣剑客站在一旁观看,没有出手。我只得躲在一旁观战,要是能够学个一招半式也值了。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地上已倒下二十多人,他们全身上下皆有不同的伤口,看上去却并不足以致命。众人的鲜血顺着青衣人手中长剑的剑尖滴落,在地上洇开成一朵红花。他收剑入鞘,左臂衣袖裂开,隐隐有一道血痕。斗笠人双刃一擦,将刀刃上的鲜血甩落,忽见同伴袖口破裂,问道:“你没事吧?”

只听得青衣人道:“小伤,无妨。”

话音未落,那几名锦衣剑客再也坐不住了。为首那人道:“今日便要你们的命。”话毕,身影闪动,朝两人攻去,他身形极快,长剑挺进两人中路,左右一扫,逼得两人朝两边退开。忽然,半空一声大喝:“阵起!”其余剑客分成两队,每队各七人在空中一阵跳跃,随即围拢,脚下步伐各异,手中宝剑寒光流转,形成了一张剑网,牢牢地堵住了两人的去路。被围在剑阵中央的青衣人执剑而立,眼睛如鹰隼一般死死盯住阵中七人。

剑首大喝一声,七柄长剑同时向上一指,剑锋破空之声如苍龙奔腾,七道剑光织成天罗地网向青衣人周身七大要害袭去。

青衣人身形忽变,意念合一,剑随身动,瞬间幻化出数道剑气,看似轻灵的剑势下却有千钧之力,“铛铛铛”几声挡住了七人的进攻。七人剑招突变,几条人影在空中跃动,出招时而凌厉狠辣,时而阴柔刁钻,任他们如何变幻,却始终无法攻破青衣人的防守。

另一边,七人摆开剑阵,两人当先跃起朝斗笠人左右两侧攻去。只见那人左手举刃左劈右砍,“哐当”两声,震得两人手臂颤抖。两人一惊,急忙撤回阵中,其余五人趁势从五个方位齐攻,剑光一闪,剑势大成,五剑朝斗笠人百会穴、膻中穴、神阙穴、命门穴和涌泉穴刺去。这一招攻势极猛,变化极快,逼得斗笠人后撤回闪护住头顶和腰椎,与此同时双刃齐出横挡。之前回撤那人翻滚俯身攻去,长剑如灵蛇般刺向斗笠人涌泉穴,逼得她一跃而起,翻身向下朝其后背连砍两刀,那人滚到一旁,疼得嗷嗷直叫。

七人剑阵少了一人,六人尽皆骇然,随即变阵防御。一旁观望的首领见状攻向青衣人,本就不占上风的他此刻腹背受敌。四十招过后,青衣人渐渐不敌八人的进攻。突然,他灵光一闪,剑势徒然大变,剑锋一沉,瞬间刺破阵眼。其中一人长剑脱手。可是,在他剑锋下沉之时,破绽也就显露无疑,首领挺剑直刺向其太渊穴,随即趁其胸腹门户大开之时强攻中路,青衣人手腕和腹部皆中剑。见其余几人攻上来,青衣人腾挪闪身,一招横扫,将几人长剑荡飞,逼得几人连连后撤变阵。

“小心。”见首领从背后袭向青衣人,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在心下叫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斗笠人从周围战场脱身而出,一跃而起,双刃交叉挡在了前面,首领未料到她能突出重围,故无任何防备,于这变故毫无准备。斗笠人一脚踢向其胸口,直将他踢飞出去两丈之远,摔得口吐鲜血。

“你快走,我来断后。”女子喊道。

青衣人道:“一起走。”

女子喝道:“别啰嗦,快走!大家都等着你的东西呢。”

青衣人顿了顿,道:“你多加小心!”说罢,抱着伤口后撤。

躺在地上的首领大喝道:“拿住他,别让他跑了。”说完,其余几人纷纷朝斗笠人攻去,她双刃凌空一劈,挡住了所有人,喊道:“来吧!”旋即与众人战在一起。

青衣人离开时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片刻之后便从树林后方逃走。见他临走时隐隐颤抖的双腿和那不舍的眼神,我料想其中多半大有文章。这些朝廷之人以多欺少,平日里欺压百姓,向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喜欢他们。故,我要帮青衣人他们,心中猛地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双脚便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向青衣人追去。

行不多时,但见村间小道上横卧一人,正是青衣人,他已昏睡过去。顾不得那么多,我奔上前喊道:“醒醒!你醒醒!”任凭我如何使劲摇晃,终是唤不醒他。我将他身子扶正,只见其面色紫青,唇色乌紫,伸手探其鼻尖,尚有气息。我试着依照江湖话本中的方法,掐住他的人中呼喊,果有见效,他缓缓醒来,见是我以后紧张的神情立刻缓和不少,惊道:“咳咳.....怎么是你!?”

“我,我恰巧路过。”我挠了挠头。

听罢,他有些扭曲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你伤得不轻,我带你去看大夫。”我试着扶他起来,高大的身躯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双脚一沉,险些支撑不住。他似乎有所预料,道:“没用的,我已身中剧毒,活不长了。”

听到“活不长”几个字,我的心猛地一惊:“不,你会没事的,咱们去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就能解毒。”我将其背起,拔足往前跑。过不多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是喊叫声:“那人中毒了,跑不远,仔细搜。”

“他们追来了!”我一声惊呼,恐惧与焦急裹挟着我的心,在慌不择路的境地下,一个踉跄摔在浅坑里。“咳咳咳......咳。”青衣人无力地躺在地上,淡然一笑:“趁他们没来,快些逃命吧!”他使出浑身解数将我推开。

“不,我们一起走。”见他眼神中透出的那一丝不甘与无奈,我想我一定不会丢下他的。我咬牙将他扶起来。突然,一股凉风从耳畔袭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青衣人便揪着我的衣领转了几圈,躲过了冷箭。等我站定之时,几名杀手已奔至身侧,将我们围住。

青衣人运力将两人斩杀在剑下。“你这样强行催动内力,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不远处的一人说道。

青衣人不屑其言语,将剑杵在地上,口中不断地喘着粗气,道:“杀你们足够了。”说罢,他便与几人缠斗在一起。

我顺势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短剑,护在身旁。两名汉子见青衣人实难对付,便打起我的主意。看着他们手中乌黑的刀和狰狞的面目,恐惧如乌云般向我侵袭而来,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我举起剑,连连后退,阻止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刹那间,我虎口一阵剧痛,腹部像被大石砸中一般,疼痛不已,我躺在地上,五脏六腑的剧痛感使我再也爬不起来,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一名汉子目露凶光,狞笑道:“去死吧!”锋利的宝刀如大雨般从天空倾泻而下。

我不知道死亡的滋味。那一刻,恐惧、鲜血和冷风将一切带走。

“啊!”汉子一声惨叫,一柄利剑从背后透胸而入,尚有热气的鲜血从剑尖滴落到我的脚边。

我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抑制着扑扑乱跳的心脏,“小心!”话毕,从青衣人背后偷袭的最后一名杀手也死在了他的剑下。但他也因伤势过重倒下了。

“你没事吧?”

“哈哈,纵横江湖数十载,头一次这么狼狈。”青衣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得片刻,他轻轻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桐。你呢?”

“天下有识之士皆有一个共同的代号,侠影。你就叫我侠影吧!”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艰难地握住我的手,在他尚有一丝余温的手掌上,我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顾桐,能请你帮个忙吗?”

天下英豪皆以信义许人,江湖话本早已写过,故,我爽朗地答应了。

“何事?”

“帮我把这个交给河东村的王大夫,此地与河东村已不远了,天黑前能赶到。它关系到数百人性命,切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

“关系到数百人性命?如此贵重的东西交在我手里,你放心吗?”

“放心!你快走吧!”说罢,他将锦盒塞在我手里。

“可是……你。”

“快走。”他大喝一声,脸上露出一副可怖的表情。

停顿半刻后,我往前赶路,只听得身后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谢谢你,小兄弟!”

此刻,我鼻尖一酸。风声呼呼,吹得我的眼睛有些难受。他们拼命保护的东西,决不能落入别人手中。我得拼命跑。我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酉时赶到河东村,将锦盒交给了王大夫。

他告诉我,青衣人及其同伴舍命保护的东西是从振王府里盗来的一支千年人参。这是振王准备进献给皇帝的礼物。

他说道:“这支千年人参对于振王来说是一个获取更大权力的物品,对于皇帝来说也只是一个延年益寿的补品,但对于河西村的数百人来说,这是救命之药。”

原来半月前,河西村大疫,村中百姓纷纷染病倒下。州官无计可施,恐村中百姓惊恐逃窜而将疾病传出,下令众人不得踏出村口半步,并在村外三十丈之远处设关卡,派兵守护,若有人敢私自跑出,便会被当场射死。

蜀中有一医师,名叫李灵枢。他听闻此事后,以身入局,进入河西村研究解药,经过几日钻研终得治疗疾病药方,可是药方中的千年人参令他犯难。正好几月前,江湖传闻振王在长白山山脉中寻得一支千年人参,欲进献给皇帝。思量许久后,他给自己的好友青衣人写了一封信,青衣人便与一些江湖游侠去振王府盗走了那支千年人参。

听到此处,我认为他们的侠义事迹一点不逊色于江湖话本。如此说来,我干的也是侠义之事。想到此处,我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要和王大夫把这支人参平安地送到李灵枢手中。

河西村皆是病患,进去稍有不慎便会染疾。王大夫不愿我牵涉其中。看着他精瘦的身体和那双藏在皱纹里明亮有神的眼睛,之前在江湖话本和说书人那儿听来的“侠义”二字,在我脑海中有了模样。

“我陪你一起去吧!你们是英雄。我要成为像你们一般的人。”

王大夫沉默片刻后,口中幽幽道:“不。你尚且年幼,前途不可限量。犯不着如此涉险。”

“你们可以为众人舍弃性命,我为何不可?我虽也惧怕生死,但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侠客,就必须无惧生死。”话毕,王大夫欣慰一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呀!既如此,那我也不再阻拦。放心,老朽定会护你周全。”

未到戌时,我们便出发了。

河西村外营帐。

几名官兵拦住了我们。火堆旁喝酒吃肉的五六名官军见状围了过来。

王大夫跟官兵说明来意。官兵头领在几人簇拥下走过来,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可告诉你们,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可要想好。”

王大夫道:“想好了。”

头领摆了摆手,关卡处的守卫撤掉栅栏,放我们进去。

“来,把这个戴上。”王大夫拿出块纱巾给我戴好。纱巾盖住了整个面部。

这夜,我见到了李灵枢。他约莫三十岁,着一身白色素衣。刚见他时,整个人面色惨白,两颊深深凹陷下去,露出高耸的颧骨。瘦弱的身躯弓成一团,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全不似我想的那般模样。

见到我们后,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一直在干咳,拿了人参便往屋中跑。王大夫嘱咐了我几句,随即也跟了进去。

这里的夜晚并不宁静,哭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一团团火光在不同的地方亮起,将黑夜划破。

村中精壮的男子将染疾而死之人抬至后山,一同焚烧。看着他们绝望的脸庞和浮肿的眼眶,我知道了死亡意味着什么。别离,永远的别离。

阿妈,我想你了。

看着那些死去之人可怖的表情,我害怕。我跑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座破屋。

连日的奔波已使我筋疲力竭。我躺在破屋的烂床上,彻夜未眠。焚烧尸体的焦糊味弥漫在整个村子里。我害怕染上恶疾,我害怕死去。

翌日,村中各道不断传来呼喊声:“这边有人倒下了,那边也有人倒下了。”

我蜷缩着身子谨慎地走在路边,不敢靠近村民。回到李灵枢住处,王大夫奔了出来,道:“你昨夜去哪了?让我好找。”他看起来很生气。

“我,我想回家。”我几欲哭出声来。

见我眼眶湿润,王大夫将我搂在怀里,安慰道:“好孩子,快了快了。我们研制出解药了。”

李灵枢病得更重了,他的脸消瘦得只剩骨头,身体已经不能完全支撑着他走路。为了炼制解药,他一宿未眠。那些身患恶疾之人看着李灵枢手中的药丸,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午后,我后颈一阵瘙痒,宛若数只毒虫来回爬动,痒痛难耐。一股寒意刚从骨子里渗出,旋即浑身又变得发烫,汗水如雨般流出,浸湿了衣服。我的胸口一阵剧痛,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腰脊亦是痛得不能挪动半寸,像是被刀活生生地劈开。我欲大声呼救,喉间却发不出声音来。在剧痛中,眼前顿时一片模糊,我看不清任何东西。

待我醒来之时,王大夫和李灵枢已坐在床边。从他们关切的眼神中,我仿佛看到了阿妈。

“我会死吗?”

王大夫摇头道:“不会的。”

李灵枢将汤药递过来,笑道:“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快把这药喝掉,可以缓解疼痛。”看着他那瘦如枯槁的手臂,我陷入了沉思。恍惚间,他已被呼唤出去救治其他病人,腾得半分喘息的时间对他来说似乎都是一种奢求。

喝完药,我顿感一阵乏困。厚重的眼皮张开又合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阿妈来接我了。

待我再次醒来之时,太阳已走了许久,慢慢逼近山顶。我的疼痛消解得甚快。我走出屋子。院子里又死了七八人,皆是老人。他们马上要被抬到后山焚烧。看着他们褶皱丛生的面容和恐怖的表情,我不敢靠近。

一名汉子突然喊道:“快来搭把手。”说罢,他将一名老妇人挪到担架上。见他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我半推半就地走过去帮忙。

原来,那支人参能炼制的解药是有限的,村中多数老人把生的机会留给了年轻人。宁死也不服用解药。

这日,我协助村民往后山运送了四具尸体。在这期间,我对死亡和死人的那种恐惧之感也慢慢消解。搬运第五具尸体之时,一股血腥之气突然向我的喉间和鼻尖侵袭而来,我伸手一抹,尽是鲜血。脑中嗡的一下,我站在原地,不敢动。突然,心脏扑扑乱跳,似要冲破身体。倏地,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村长、王大夫和几名村民守在我身旁。当我问及李灵枢去哪儿时,村民们哭了,村长也哭了,王大夫不语只一味地摇头。

片刻之后,他说道:“他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跑出屋外,见数十名村民跪在地上,将李灵枢团团围住,哭声响彻云霄。

看着地上这具冰冷的尸体,我的心似被千万根针扎了一般。我与他虽没有过多交情,但我知道,他是英雄。英雄就值得敬佩。

众人将李灵枢抬至后山,村中数百人皆至。为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送别仪式。

“守护苍生的神,若你的英魂还在河西,请你将李英雄的灵魂带走吧!让他永生永世享受我河西村人的供奉!”村长在供桌旁大喊,喊声震天动地,仿佛有天神来接李灵枢一般。

“村民们!李英雄舍生忘死,为我村之人解了这无妄之灾,我以村长的名义在此立誓,当为李英雄塑像建庙供奉,常年香火不断,以感谢其救命之恩。”人群中不断有人喝道:“应该的。应该的。李英雄乃当世活菩萨。”

村长手中的火把落下,一切皆被焚尽。李灵枢的躯体在大火中焚灭,灵魂却达到了永生。他虽死,却活在了众人心里。

村长和众人向我和王大夫拜谢,感谢我们舍身送药。看着他们跪下的样子,我的内心极为平静。我知道,那些在背后默默付出的人,才更应该被铭记。

“我阿妈说,若你思念一个人,可以为他放一盏孔明灯。我们去山顶给那些死去的亲人放一盏吧。”我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一盏盏孔明灯缓缓升起,飘向远方。

见我手中的孔明灯迟迟未放飞,王大夫道:“这灯上,你想写什么?”

思量一番后,我只写了四个字“侠义永存”,这几个字给李灵枢,给青衣人,给天下所有的侠士。

我问王大夫他写了什么,他说:“天下太平”。

那夜,在河西村后山冉冉升起的孔明灯上,我看见了他的笑脸。

后来,我才得知在河西村那两日我无故晕倒和疼痛是因为染疾了。李灵枢把原本留给自己的那颗解药给了我。

我时常在想,要是我那天不执意跟着王大夫去河西村,李灵枢是不是就能活着?

这成了我永远的痛。


从我离家起,已过四天。当我进屋时看到阿妈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浮肿的眼眶和焦急的模样。我便知道她这几日经历了什么,我没有说话,只是扑进了她的怀里。我第一次见她流泪。

“你跑哪去了?”沉静过后,她似发了疯一般朝我怒吼。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她这般生气。我让她担心了。想到此处,我也流泪了。

“阿妈,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要永远陪在你身边。”一言甫毕,她的心软了下来:“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她并未过问什么,我亦未曾提及河西村诸事。她有她的苦衷,我有我的心事。我们皆一笑置之。

城郊。

又是七月十五,我与阿妈再次来到紫竹林。每年的这天她都会带我来。她说这里埋葬着许多故人。

紫竹林不大,方圆也就十来丈而已。可这却挤满了三十多座坟墓,每座墓碑上只有寥寥几字,影一,影二,影五,影十二,影三十……我问阿妈这是不是他们的名字,她没有说话。

每次,她都会走到每座墓碑前看一眼,然后在旁边的凉亭里坐许久。

“走吧!”

行不多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接着是说话声。

“就是他,别让他跑了。”几人当先从林中跃出,手握宝刀,着官服。

阿妈护在我身前道:“官爷,无缘无故挡住我们母子去路,这是为何?”

为首一人道:“哼,为何?你自己问他。”那人指着我,表情甚是凶恶。

阿妈眉头一皱,回头看向我。我神色一紧,不知是为何事,连连摇头。

顷刻间,林中黑影闪动,七八个人从天而降。中间一位戴花脸面具之人走上前道:“前几日有人盗走了振王府的千年人参,那可是进献给当朝皇帝的宝物。竟有人如此大胆。”

阿妈道:“宝物被盗,跟我们有何干系?”说罢,不自觉地看了我一眼。

花脸人笑道:“他便是和盗走宝物那人一伙的。那夜,我的人追了一路,清楚地看到他和那盗贼在一起。后来,那盗贼死了,宝物和他却不见了。”

阿妈突然一颤,我清晰地看到她脸色骤变,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一般。

“你们想怎么样?”阿妈道。

“交出千年人参,我可以给他留个全尸。否则…”话音未落,阿妈便道:“否则如何?”

“否则,你们便一起入地狱吧!”

“看来,没得商量了。”阿妈解下背上的背篼,幽幽道:“今天你们谁也动不了他分毫。”

我从未见过阿妈眼神中竟会透出如此恐怖的一股杀气。“砰”的一声,背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碎,两把明晃晃的刀飞出来,稳稳地落在阿妈手里。“桐儿,躲到一边去。”

“不,阿妈,我来保护你。”看着这么多人围上来。我的身体似乎也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我要承担起男子汉的责任,保护阿妈。我站到她身前。

突然,我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吸住一般,直往后退。最终稳稳地落到了一块大石旁。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阿妈手中的刀已刺进了一人腹部,那人登时而亡。阿妈变幻招式,双刀挺进,中路齐出,逼得东西首几人连连后撤。

“鬼灭双刃?原来是你。”花面人突然有些惊讶。我也呆住了,这使刀的手法,正是那日与青衣人一道的斗笠人,没错就是她。她就是阿妈。

七八名官兵一拥而上,双刀在她手中宛如灵蛇一般,在几人身边游走。约莫十多个来回,官兵皆已被砍伤。

她还是我的阿妈吗?她一点都不是那个只会揪着我的耳朵唠叨不休的阿妈。

“那日我们折损了数十名弟兄,今日定要叫你血债血偿。”花面人一声令下,身旁的五个人跳将出去,将阿妈围住。

阿妈面无惧意,眼神中透着的那股狠劲是我从未见识过的。只见她双刀往后一挥,双脚向外轻挪半步,地上的枯叶瞬间便像被狂风卷起一般,萦绕在她脚边。

一人当先向她逼近,大喝一声,横劈而去,手中大刀闪着耀眼的光芒。她右脚往前急出,侧身躲过,左手举刀往上一劈荡开其攻势,右肘顺势往那人胸口一顶。强大的内力将那人击退八尺之远。那人脸上隐显惧意,不敢再贸然前进。

其余四人见状眉头微皱,相对一视,一人喊道:“大家一起上。”四人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攻去。东首一人长剑挺出,身随意转,倏地便已至她右侧,速度极快。只见她右手一旋,翻转刀柄格挡,突然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刹那间,她只得左手往后一刺,刀尖与另一人剑锋相抵,前方那人却已聚气于掌朝她面门拍来。几人攻势甚猛,配合紧密,逼得她气沉丹田,往下一压,右脚踢开那人的肉掌,顺势借力在空中一转,左手的刀朝右首那人劈去,逼得他后退两步躲闪。右手的刀已朝身后另一人刺去,那人只得转攻为守,剑尖上扬,挡在身前。西首那人瞧准时机长枪横空刺向她的腰腹,这一枪出其不意,时机恰到好处。她见避无可避,只得急停两手交叉,双刀朝两边劈开,“铛”的一声,火光四射。此处空旷,那人手中的长枪越使越老练,刺、扣、挑、劈……等,灵活多变,高深莫测,寒光点点,令她毫无攻势可言,只得防御。

江湖话本中说过,对付长兵需将其引至密林中,使其无法发挥其优势。

“阿妈,去树林里。”见阿妈落入下风,我急忙大喊道。

她朝我看了一眼,随即便朝使长枪那人奔去,两刀齐出,朝其面门砍去。那人右脚向前一步,右手运力握住枪把,枪头向上奋力一戳,荡开了阿妈的双刀。令她无法近身。

其余四人见状,脸上喜色渐显。使剑两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欲从后方偷袭。“小心!”我大叫一声。

阿妈眉头一皱,转身劈开两人的进攻。长剑被荡开,一人右脚踢出,她右脚一撤一踢,刹那间两人已相互踢出三四脚。另一人趁势挺剑横劈,只见她足尖一点跃至其剑尖之上,气沉丹田向下一压,然后跃至其身后,运力朝其后背一推,那人身体不由自主地随剑一起往前刺去。直吓得另一人急道:“快撤剑,快撤剑。”变故始于须臾,那人的剑已如射出去的箭一般收不住。另一人吓得举剑格挡,却为时已晚,长剑刺向其左肩,鲜血浸湿了衣服。

使刀的人暴喝一声,大刀朝阿妈横斩而去,此人出招狠辣,招式凌厉,强劲的刀风竟刮得地上的枯叶簌簌纷飞。阿妈手中的双刀顺着刀风飘开,只见她嘴角轻轻一扬,手中的刀却已绕着那人的刀身翻上来。“铮”的一声,使拳那人的铁拳已打到了她左手的刀背上。他的拳法刚柔相济,出拳时似棉花一般柔弱,触及刀刃时却似玄铁一般坚硬无比。阿妈手腕一翻,诱他举刀抵挡,右手的刀却突然变向,抹向其脖颈处。

使刀那人见状,只得变幻招式。本欲竖砍而下,当下却斜刺而去。这一变招着实巧妙,趁她右手出招后露出右肋及腋下这一空门,连使拳那人见了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一个变招直令阿妈落入下风,她只得侧身往后躲避。突然,她在后背露出一个破绽,另一人见状窃喜不已,欲从背后偷袭,出招皆是在须臾之间,做不得过多准备,此拳劲道甚小,比起使刀那人的威胁,实在不足为惧。她双刀再次交叉成剪刀,人影闪动,刹那间已使出十来招,刀剑相错间火光四溅,逼得使刀那人不断后撤格挡,手中的大刀缺口连连。

“好刀法。”使拳那人欺身跟进,蓄力打出一拳。她转身急闪之时,一拳,两拳,三拳……那人出拳越来越快,十多个来回后,她左肩处的衣服上已多了一个略带泥土的掌印。

见阿妈受伤,我欲奔出去查看。突然,只觉后背一阵凉风袭来,还未等我完全反应过来,后心便被人提起来。正是一直在旁边观战的花面人,不知他何时到了我的身后。

“你很强,不过再强的人也有软肋。我奉劝你思量好再出手。”花面人欲以我之命逼阿妈就范。

“放开他。”见阿妈脸色骤变,情急之下我想到了江湖话本中的一招踢裆怪招,便也不容多想。随即悬空踢出一脚,此招出乎众人意料,竟成了。花面人“嗷”的叫了一声,手一松将我抛了出去,捂着裆怒喝道:“狗东西。”

阿妈见我脱离危险,喝道:“是你们逼我的。”只见她双刀突然动了,这不是寻常刀法,更不是任何精妙的招式。那是一股天地之力,从她手中爆发出来,划破了那三人的身体。

“这……”使拳那人话未毕就倒下了。使刀和使枪的两人甚至连声音都未发出,便已成了尸体。

花面人见状身影闪动,倏地来到我的身侧,一把将我抓起来扔向阿妈,喝道:“去死吧!”

阿妈见状忙收刀,一跃而起将我接住,顷刻间,半空多了一道人影和一柄剑,长剑直直地向我刺来。说时迟那时快,阿妈瞬间转身将我护在怀里,猛地一股血腥之气钻进我的鼻尖。花面人的长剑刺进了阿妈的后背。

“阿妈,你……你受伤了。”阿妈的后背留下了一道一寸长的口子,看着那鲜红的血,我的头有些晕,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周身气血直冲向头顶,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欲跳出我的身体。

“阿妈……你……”我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手脚有些麻木。我试图紧紧抓住她,却有些抓不住。泪水情不自禁地往外流。

她咳出一口血,强忍着剧痛笑道:“别哭,阿妈没事。”说罢,她轻拍我的肩膀。见她脸上的笑容,我长舒一口气。“阿妈,我们快走。我背你。”说罢,我欲将她扶起来。她一把拉住我,道:“放心!一切交给阿妈。”

她起身撤下衣角的一块布将伤口包扎好,怒道:“卑鄙小人。”

花面人道:“少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妈道:“你死。可好?”

说罢,人影闪动。她手中的刀直朝花面人右肩劈下去。花面人侧身躲避,邪魅一笑。她不等招式使老,抖手一旋,凌厉的刀锋已割向花面人右颈。花面人丝毫不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剑向外一推,“铮”的一声巨响,刀剑相击,火花四射。兵器碰撞之声未停,双方却已经拆了七八招。

见阿妈脸色微变,一招一式皆被花面人化解,我知道这是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心下不由得为她忧心起来。

只恨我不曾学武,在危难关头不能助阿妈一臂之力。反而拖累了她。

“好刀法!”我的思绪被打断。花面人被逼退至一旁,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向阿妈,手腕来回翻转,捏出数个剑诀。他虽不断往前进攻,全身重心却甚为稳固,每招之下剑尖皆不离阿妈咽喉处。此举逼得阿妈后撤的同时举起双刀左右格挡。来剑虽快、猛,但时间一久,招式便使完了。阿妈瞧准时机聚力于腰间,闪身后仰躲过快剑,左手顺势劈出一刀,将长剑荡开。这一刀力道刚猛,打乱了花面人的进攻,同时致使其下盘一松,阿妈趁势寄出右手那一刀。花面人吓得脸色一白,朝左侧跃开。

阿妈不给他机会,一跃而起,双刀他头顶劈去,他只得举剑横档。两人不断往手臂上注入内劲,攻防之间,足见两人内力非比寻常。阿妈将重心汇聚于双臂和上半身,整个人呈下压姿势。花面人两脚使劲往后蹬,脖颈和手臂顿时青筋暴起,只听得他大喝一声,使出浑身解数将阿妈的双刀震开,随即足尖一点,长剑直刺而出。阿妈轻松避开。

“一介女流,竟能使出如此刚猛的刀法,倒是罕见。”花面人淡淡开口。

“你也不赖。”阿妈一笑,红唇如血,“不过,你没有机会活着回去了。”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如鬼魅般逼近花面人,双刀交错,左右开合,上劈下扎,宛如灵蛇吐信,直取花面人的咽喉和胸口。此招不似方才那般刚猛,而是将巧、灵、变发挥得淋漓尽致。

“铮,铮,铮。”

几声清响,花面人手腕翻转,剑尖轻轻点在双刀的刀刃上,借力一挑,双刀的几次变招攻击都偏了几分,从他身侧掠过。

阿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身形一转,手腕翻转,双刀回旋,向花面人的手臂削去。

此招变化极快,毫无征兆。逼得花面人后退一步。只见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剧烈起伏,肩膀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嗖嗖”两下,双刀毫不留情。花面人剑锋一转,斜撩倒刺,封住了阿妈出招的路数,限制了她的进攻。

花面人眼神像一把刀,慢条斯理地扫过阿妈的眉梢、唇角,停在襟前的一抹雪白肌肤上,意味深长地笑道:“这招太急了。这样打,可是要输的哟?哈哈。”

阿妈见他那淫荡的眼神,脸色骤变,愠道:“无耻下流!”随即刀势骤然一变,刚猛中带着几分诡异,忽左忽右,虚实不定。

花面人却不急,剑走轻灵,只守不攻。“你可真是个美人儿,我都有些不忍伤你了。”

“滚!”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别生气嘛,你这双眼睛,怕是比我手中的剑还要利几分。”

“呸。你会为你的轻浮之言而付出代价。”只见阿妈大喝一声,周身风云变幻,人影闪动,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

花面人见状,脸上笑容渐逝,“啊”了一声。

她的刀已至。

左刀如闪电裂空,疾风骤雨,直取咽喉。右刀似惊雷震宇,天地战栗,拦腰横斩。刀光如网,将花面人笼罩其间。

花面人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向自己,不敢硬拼,只得疾退,长剑仓促格挡,“铮铮……”几声脆响,火光迸溅。“我说过。今日,你死!”她眼神骤然变得冰冷,眼中爬满血丝,嘴脸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森白的牙齿映着刀光,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杀意起,天下劫!

她身形忽变,刀法刚柔相济,忽而如野兽般凶猛,忽而如柳絮般绵柔,招式诡谲莫测。情急之下,花面人徒然将剑势加快,疾风骤雨般地反击。阿妈却愈战愈勇,双刀在她手中舞成一片寒光,每一招都狠辣凌厉,让花面人防不胜防。

八招过后,花面人剑法愈来愈凌乱,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嗤嗤嗤……”

“你……”花面人一脸惊恐,话未毕,人却已死。

见花面人死透,阿妈松了一口气,坐倒在地。见我奔来,她喘着粗气笑道:“怎么样?阿妈没让你失望吧!”

“阿妈。”我扑进她的怀里。哭了。只有真正见识过死亡,我才知什么是死亡。

地上受伤的众多官兵见状皆一脸骇色,道:“女侠,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被逼的。”

阿妈道:“我饶了你们,你们能饶了我们吗?”

一人道:“会的。”

阿妈细细打量众人,轻笑一声。突然,人影闪动。我急叫道:“阿妈,别!”顷刻间,众人皆无一活口。

“阿妈,他们已经向你求饶了。你为何不放过他们?”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众人,我的心软了。

阿妈很平静,淡淡道:“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懂。我今日若不杀了他们,以后我们母子将永无宁日。”

“可是……”我欲言又止。转念细想,她说得在理。那天青衣人要是不放走那些人,那些人就不会回去报信,他或许便不会死。

我在想,要是我以后习得武功,别人向我求饶,我是否要放过他们呢?或许我也会像阿妈这般。

……

多日后,我跟阿妈说,世道纷乱、公道论亡、豺狼当道。我要学武,为世人主持公道。

阿妈说:“天下的公道靠几个人是没用的。”

“那我便像你一样,保护身边人。”我说。

阿妈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忧郁的神色,沉默片刻后又像是释怀了,她说:“人各有数,行勿忘本,便行!”


庭院。

我坐在台阶上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熟悉又陌生。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每日却能轻而易举地推着石磨磨出十桶豆浆;一个平日里以卖豆腐为生的寻常女子却能轻而易举地将当世武林高手斩杀于刀下。任谁也想不到。

直到那天,我在她枕头下看到一本书,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字:二年三月,赠村西王婶一两纹银购买农具;二年三月初六,与影十五剿灭铜锣村盗匪;二年四月初三,教训了调戏良家女子的县令儿子......六年四月,与影十劫了官府贪墨的一百两银子用于大牢村赈灾;八年八月,除掉小重山一众流寇;十年六月,教训了飞扬跋扈的张员外;十年七月,盗取千年灵芝解河西村大疫......

原来,卖豆腐是她的责任,行侠仗义才是她的初心。她从来都不是我眼中那个每日唠叨不休的阿妈,她是英雄。

我问她,为何要向世人隐瞒自己的身份。她说我是她的全部,她不想让我从小就在刀口上过日子。她要担负起一位母亲该担的责任,让我平安长大。

原来,我日思夜想的武林高人,一直便在我的身旁。

或许,李老汉也是武林高人,阿福、李二婶和老乞丐也是,他们一直在默默践行着自己的初心。

明日,我便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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