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蚊子的传奇

文  靜篤

也许你会奇怪，一只蚊子也会有传奇？是的，在我没有看到那一幕之前，我不会信一只蚊子也可以是一个传奇。现在我不仅看到、相信，我更要将它写下来。让更多的人知道，永恒不只属于人类。我并不愿使用“它”为其代名，因其已经远远超出我们认识的动物性，或者说，超出我们对动物错误的认识。但为了表述的方便，且用之。

2016年的夏天，我们一行人等驻扎在大秦山庄。夜间潺潺的溪水声浸润了我的梦乡，清晨一声雄鸡的啼叫唤醒了朵朵云霞。青山在前，朝云在上，山庄显得庄重、灵秀。我顺着甬道漫步，一棵硕大的杮子树遮住了半个天空。柿子树上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像是要网住一切，一只小孩子拳头大小的蜘蛛正稳坐“中军帐”。我从没见过这样大的蜘蛛和蜘蛛网，不禁睁大眼睛仔细观瞧。不想之后发生的事情，令我始料不及，终身难忘。

朝阳浸润了杮子树的枝丫，一切都在光影下显得有些奇幻。一只“飞来将”不偏不倚撞到了蜘蛛巨网斜上方的边缘，蜘蛛网瞬时掀起了一阵涟漪。蜘蛛仿佛睡醒的雄狮一般，马上朝“八卦阵”的斜上方向侧了侧身。我以为，它会迅速向那自投罗网的家伙爬去。但它却没有那样做。原来，那只蚊子只是一只脚被粘住，此时正在拼命挥动着翅膀。这只蜘蛛可能是怕在那“漫长”捕猎途中，“到嘴的鸭子飞走”吧，它选择了更具战术的作法，去拨动斜上方的蛛丝。这一拨，便撤掉了蚊子向上飞的冲力。那只蚊子的腿很长，但此时却显得碍手碍脚。长腿蚊子向上一飞，蜘蛛便拨动一下。它的每一次努力，皆被这轻轻一拨化于无形。

接连几次之后，长腿蚊子的冲劲渐渐丧失，眼看它已无力向上飞去，能做的只是尽量不让另外五只长腿粘在网上。眼看它就要坚持不住，只要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再粘到网上，它都不可能再有机会逃脱。紧要关头，一只“圆蚊子”突然从蜘蛛网的破洞处窜出。这一“穿”，着实吓了蜘蛛一跳。我是没有见过敢从蛛网间穿过的飞虫，蜘蛛也可能是头一次领教，惊得愣了片刻。

虽然只是片刻，但还是给网边的长腿蚊子提供了良机，长腿蚊子奋力一搏，正待“一飞冲天”之时，蜘蛛不失时机的轻轻一拨，向上的力又被撤去了大半，长腿蚊子又回到了原点，如同陷入一个永无止尽的循环。好像月宫的吴钢伐桂，西方神话的西绪福斯推石。唯一的不同的是，蚊子的一个轻忽，这个循环便会被打破，它也会永远消失在世上，就像不曾来过。

因为蜘蛛的警觉，圆蚊子的“突袭”并未获得成功。于是它改变了战术，接下来的行动更为冒险。它如一架微型战斗机一般在蜘蛛面前全速飞过。我不禁愕然，替这蚊子捏了一把汗，这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这真是“以命相搏”。这一招确实吸引了蜘蛛的注意力，想来还没有哪个小虫敢有意从它身边飞过。这一飞，给了蛛网边缘的长腿蚊子机会，它利用这个空当奋力振翅，眼看就要脱离那根使它无法自由的蛛丝，但可能是力量不够，又落回了原地。

圆蚊子可能知道，仅这一个回合，一定不足以为长腿蚊子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于是，它开始在蜘蛛面前肆无忌惮的飞来飞去。蜘蛛在吃惊之余，一定感到很愤怒，这明显是“太岁头上动土”，不把蜘蛛当将帅。所以，它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圆蚊子身上，对这敢于挑战自己权威的小东西，欲除之而后快。虽是清早时分，我分明感到空气中的灼热。

就在这时，料想之中，却又极不愿看到一幕发生了。就在长腿蚊子终于挣脱蛛网的那一瞬间，圆蚊子猛地被蜘蛛的两个前肢牢牢抱住……

我被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泪水伴着难言的崇敬一起涌出。在这个唯利是图的年代，一切“向钱”看的时代，一只蚊子，为了同伴的生命牺牲了自己。“生，我所欲者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夫子的高标，在一只蚊子身上实现了，作为人类的我，不得不反思，什么是真正的“物竞天择”？我们是更喜欢唯私唯我之人？还是更崇敬无私无我之人？答案不言而喻。

然而，如人类只能看到眼前利益，而没有看到人心朝向的方向，那人类必将陷于物质世界的泥沼中，永远难以企及永恒与远方。

2017.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