⑦流氓

凯旋门的监控室并不宽敞，不过这已经相较其他的场所算不错的了。王巳见过一个几千平方的公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监控室，所有的监控镜头全部在老板办公室的一侧，一个二十寸左右的普通电脑屏幕上显示，屏幕被分成十二个监控画面，局促可怜。好歹凯旋门的监控室里有二十个屏幕，分别显示着不同的监控画面。

凶案发生的第二天凌晨两点多，监控室的桌子上，有两个大的玻璃罐头瓶，里边装满了烟头，可见观察监控的人平日里有多无聊。

所有相关的监控视频，都被王巳同步时间调到了案发当天的晚上九点五分。

方小燕扭着婀娜的身体从二零二房间走出，向着卫生间走去，过了一会儿另一个监控视频显示方小燕进入了洗手间。这时视频被王巳调到四倍慢放。紧接着，洗手间附近的视频上，画面左下角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看不清楚的东西，从小到大，遮住了整个屏幕，此时望去，所有的屏幕都播放着影像，只有它黑乎乎一片不见一点光，就像坏掉了一样，只又右下角不断变化的时间表明着它还在工作。然后是二零二房间附近的视频信号，跟刚才的屏幕黑掉的方式一模一样，同样是从左下角出现的异物，同样是从小到大，同样屏幕全黑。紧接着，第三块屏幕，第四块屏幕……屏幕黑掉的顺序完全和KTV行走动线不符合。一共六块屏幕全部黑掉，宣示着没有人可以在监控上看到任何信息，六块黑掉的屏幕，像在无声的嘲弄和炫耀。

王巳已经看了五遍了，难道不是一个人行动？为什么屏幕黑掉的顺序和动线如此不一致？然而如果不是一个人，怎么每块屏幕黑掉的手法，如此惊人的一致？角度、运行方式和黑掉屏幕的耗时，几乎没有误差。

王巳揉揉眼睛和太阳穴。心情不是很美丽。

凯旋门KTV的黄总站在王巳身后，适时地递上一支烟，并恭敬地点燃。

警方撤的差不多的时候，黄总才姗姗来迟。明亮的光头，左颊的伤疤，粗粗的金链子，都是他的标志性配置。警察差点没有放他进来，只到他说出身份。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只留下王巳和黄总，此时王巳还一句话都没有跟黄总说过。

“黄总真够忙的啊？这么忙还来，让我真是惭愧啊。”王巳吐着烟圈。

黄总陪着笑：“哪里哪里，喝多了喝多了，你们辛苦，你们辛苦。”

“你这凯旋门KTV得有个三四千平方吧？”

“带公摊三千七，您的眼真准。”

“那算下来，装修怎么也得八九百万吧？”

“带上设备啥的，花了一千多个。”

“哦……那黄总还是有钱。”

黄总不知道王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陪着笑一直说下去：“身家性命都投到生意上了，还没有回本呢。”

“不会吧？没有钱你就敢心这么大？还没回本你就舍得把店扔了？”

“啊？……这这，啥意思？”黄总见到警察心里发怵已经有十几年历史了，而且黄总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警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啥意思？你凯旋门出这么大的事！你还想不想开下去了？！”王巳突然提高声调。

“呀，警官，警官，领导，领导，你可得指条明路啊。”

“不是我吼你，我也是为你着急，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明白这里的利害呢？”

黄总一听，这事还有缓和，心里总算镇定了一些：“领导，您说，您一定得给指条明路。”

王巳说：“我可不是欺负你有案底，但是人嘛，总会拿着有色眼镜看人，你想想，这么大的事一出，不得先给你来个停业整顿？这整顿说起来，可轻可重，消防查你个两三个月，环保查你个两三个月……”

“怎么还有环保？”

“你用的装饰材料都是环保的？别打岔。你这里出了人命，你上上下下跟死者认识的老板员工，不都得调查调查？再拔出点以前你店里的打架斗殴啦，嗑药啊什么的，那不得使劲儿查？”

“领导，咱可不沾毒啊！”

“你敢说你看不见的地方没有交易？那你不得把事情说清楚吗？”

黄总下跪的心都有了，一激动双手抱住王巳的胳膊：“领导啊，您可别吓我了，我真的指这个店活呢，我这都是表面风光，家里老婆孩子张嘴等吃饭，老娘老爹还得养老，我一身贷款要还啊！”

“也不是说没有办法……”王巳接过黄总递过来的第二根烟：“黄总啊，其实我们警察也不好做啊，大半夜为了你们店的事忙前忙后……”

“我明白我明白，领导，您说怎么补偿，怎么孝敬……”

王巳说：“别打岔！黄总你是聪明人，你的情况我了解，你朋友多，我要的只是你能帮帮忙，有些事情警察调查起来得走很多程序，也不见得效果好，总之吧，我需要线索。”

黄总终于明白了王巳的意思：“您放心，我去查查，有线索立马给您联系。”

王巳递给黄总一张名片：“你能搞到有用的线索，我也能多帮你说话嘛不是？来，先加个微信。”

黄总客客气气地送走了王巳，心想：这老小子，怎么比我还流氓。然后开始苦思冥想找谁能搞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深夜的福园小区，安详寂静。

吴海以帮着张慧萍抱孩子为由，和搀着张慧萍的女警一同进了电梯。

最终电梯停在三十三楼。是这栋居民楼的最高层。

这里一个单元有两部电梯，每层四户，分别是两个中间户，和两个边户，而除了一楼之外，每一层的两部电梯之间隔着一道安全门，所以从电梯出来，只能看到一个边户和一个中间户两户人家的入户门。

张慧萍心里明白警察是想到家里再找找线索，心里稍微有些烦躁之外，也没有多说什么。

张慧萍的家在中间户，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三房户型。

张慧萍打开门，邀请两位警察进家里坐坐喝口水。张慧萍心里清楚，即使自己不请，两人也会找借口进门，最起码男警察会主动对张慧萍说把孩子抱到卧室。

进门之前，吴海看了一眼张慧萍邻居的入户门。随口问了张慧萍一句：“这一家有人住吗？”

张慧萍说：“有，不过我也不经常见，好像挺宅的。”

“什么时候入住的？我看他家门口有脚垫，应该是有人住的样子，不过门上没有春联的痕迹，刚搬来吗？”

张慧萍说：“应该比我搬来还早，最起码我没有瞧见过他家装修，是个年轻人，这些年我没见过多少次，可能是因为我平时出门比较早的原因吧，不贴春联也没什么奇怪的，年轻人独居嘛，可能没把这儿当家，过年说不定就去父母那里了。”

吴海迈进了张慧萍的房门，随手把门带上：“是啊，现在的年轻人，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