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论东西
一
西方人曾隶属于上帝,并将这一印记深深刻入了文明,因此,当他们从上帝解脱出来时便有一种硕大的疯狂,犹如一个跷跷板的两端,过或者不及,总之不在中和的距离。西方人笔下的景物,哪怕是自然与村庄,也具有隔离感,缺少温度,透着冷冰冰的寂寞。他们大概永远也无法将自己融入自然之中,达到「天人合一」之境,这种文化根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从西方人的画作中总能看到天堂与地狱的影子,植根于灵魂深处的东西,是脱洗不掉的,很多西方艺术作品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魔鬼”意象。对他们而言,这个远离“伊甸园”的世界,永远是不安定、充满危险的,那是一个我永远无法到达,也不曾到达,是绝然陌生的所在,我从中总能感觉到彻骨的冰冷。西方人那么执着于未来,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岁月可回头,毕竟他们的发家史就是科技带路,一路烧杀劫掠到了今天。中国人意识里,独居于山野的人都是隐士,至少是与世无争的良民。美国的犯罪影视剧里,远离城市的人很多都滋生出扭曲的人格。他们从来不知道「天人合一」的田园时代,是多么庄严而富有情趣。
二
以西方为中心视角的「人类简史」,可以说是中学历史课本中世界史的详编版。作者在叙述历史时主要是以宗教、社会阶层、国家利益、文化思想、甚至突出个人为着眼点,并不十分强调经济的基础作用,这跟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颇为不同。我感觉还是马克思主义更能透过表象看本质,更为鞭辟入里,更加放之四海皆准。毕竟,「民以食为天」,无论如何,生存是第一要务。
不过,「人类简史」是自上而下的贵族视角,马克思主义是自下而上的民众视角,从根儿上就不同,了解从不同角度看问题的方式,也是有所裨益的。或者,这种视角的差异反映了西方人与中国人不同的追求,中国人更在意现实利益,讲究“民心”,所以更容易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而西方人极为关注宗教,所以更迷信思想对社会的驱动作用。那么,这种追求的偏侧又是由什么因素决定的呢?感觉这是一个鸡与蛋的问题。
三
西方建筑常用石料这种坚固的建材,大概与他们追求永恒有关。人只能活一次,而后上天堂或下地狱,于是在人间留下些什么的愿望尤其强烈。能有什么更坚固更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呢?自然是组成山的石头。东方讲究轮回和来世,重视血脉传承,认为形式的东西总会腐朽,于是在建材上比较随便,树木的易取和容易加工深得重用,用土做成劈砖或以火烧砖非常流行。人寿尽归于土地,屋舍亦然。用中国人的思维认识和理解这个世界,它是生生不息的。用西方文化思维去探究,它是穷途末路的。如今国人也重视古迹了,大概也与价值观转变有一定关系。
四
说到“巫”,西方文化里是邪恶扭曲的形象,是上帝的敌人,属于应被消灭的一方。在中国文化里,巫是人与神灵沟通的媒介,掌握着智慧和知识,算是受人尊敬的有文化阶层。再比如“龙”,西方文化多以火的形象出现,是毁灭的象征,是恐怖的怪兽;而中国的龙与水有关,是滋润万物的,龙王爷发怒会有洪水,是坐镇一方的神灵。
西方文化与世界的关系是剑拔弩张的,于是上帝的存在很有必要;而中国文化与世界的关系要温和得多,于是神灵众多,但其实没人当回事。
五
曾看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德国这样一个基督教国家会出现纳粹?”这个问题本身就很愚蠢。基督教是一种惩罚性的宗教,二元对立,非黑即白,缺乏一种柔软的安抚性。受宗教影响,西方人的思维总是将自身与外界割裂,这的确可以发现自我,但也孤立了自我。如果在意识深处认为人非善即恶,那认定某一善恶标准时,容易对敌手丧失同情心,变得过于极端。佛教就宽容得多:人即是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尼采说“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我倒觉得,成为恶龙的原因,是恶龙本就在我们心中,而凝视过深渊,才看得清世界。谁心中没有恶龙,谁不曾见过深渊?接受恶龙,适应深渊,世界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