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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师

2021-11-09  本文已影响0人  林跑跑

1、

陈念山的父亲病逝了,他在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父亲的日记。

他父亲是从一个叫察卡村的地方跑出来的,位于边境线的西北部,与藏区接壤。日记里提到,那里与世隔绝,村里只有几十户人家,多是藏族,宗教信仰与西藏无异。

1999年7月,正值雨季,我怀揣着对藏区秘密探索的执着,和陈念山一起跨入了察卡村的道路。

世上本没有路,这句话用在寻找察卡村这条道路上再适合不过,汽车到镇上就已经无法前进,我俩只得步行,山脉环绕,雨路泥泞,若没有陈念山父亲的日记,我们估计一辈子也走不出这片山区。好在日记里一些奇树异石描述得还算清楚,许是陈念山的父亲,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回来吧。在山里奔走了两天一夜后,终是看到了那极具神秘色彩的村落。

我站在山头,那雾气缭绕下看不清全貌的察卡村,内心总是生出丝丝不安。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念山,他此次前来的希翼远大于我,或许是对父亲日记里提到的遗憾,又或是不知要怎样面对那传说里的故乡。

“牟毅,走吧…”

他招呼了我一声,顺着山下率先走了下去,不知是疲惫还是激动,他步伐有些踉跄,我快步跟上搀扶着下山去了。到了山脚,天已经放晴,太阳烘烤在大雨浇过的土地上生丝丝热气,让人倍感不适。快步向村落里走去,不远处看见一穿着佛教长褂,头部被包裹的老人。老人枯瘦不堪,如柴的双手仿佛握不住手里的锄头,地里种着绿油油的植物,是旱烟。

2、

“扎西德勒…”

陈念山双手合十,向着不远处的老人鞠了个躬,表示尊重。我从未停止过对藏区文明的探索,而陈念山在对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也多少懂点藏语和了解一些藏族的传统习俗。

老人闻声,慢慢转过身看着陈念山,半响没有出声,就这样对视着。

气氛一下子有些诡异,这很不符合我的认知,因为从零星的资料里可以了解到,藏族人民信佛教,佛家容纳百川,对万物始终保持着一颗包容和敬畏的心,这点从他父亲的日记里可以看出。

还有日记里面只要提到察卡村,就是无限的对故乡的美好回忆和对那个女人的愧疚。

“扎西德勒…”

陈念山再次出声。

老人终于有了动作,但仍然没有理会我们,扔下锄头,向村子里走去,嘴里不停地念着藏语,大概意思是:

“来了,还是来了,不该来,不该来…...”

我们一头雾水,只得顺着着老人离去的方向,踏入村子。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村庄,处处透露着原始的气息,虽是与西藏接壤,但是离草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个村落周围更多的还是山脉,所以房屋结构与资料上的草原牧区有很大的差别,都是统一的木制结构的房屋,屋顶用的是厚厚的茅草挡雨。

村里突然出现两个陌生人,对于这个隐世村庄来说,完全称得上稀罕事,一时间围了不少人群,他们也都是统一的藏族服装。

最终一位看上去资历更老的老者和我们打了招呼。

“两位,从什么地方来?”

见有人说话,陈念山终是按捺不住,他掏出了父亲的照片,递给老者。

“我是索朗桑布的儿子,这次是来寻找故乡的。”

拿到照片的老者,表现也出乎我的意料,同样的沉默,神色复杂的变化,同样的嘴里轻轻念叨,可我没听清说的什么。

我没注意的角落,地里那枯瘦的老人,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人。

老者最终叹了口气,扒开人群,将照片递给了一个五十岁的妇人,她看上去还很精干,和城里的同龄人有着很大区别,也许这也是长期农作锻炼的成果。

妇人先是双手合十,鞠了个躬。我注意到,她手上有两道很明显的刀痕。她接过照片,走过来盯着陈念山,打量了一下,颤巍巍地伸手,摸在陈念山的脸上。

“你都长这么大了,他现在怎么样?”

陈念山长得很像他的父亲,再结合照片和他的说辞,很显然,这个妇人,就是他的母亲。

“生病,死了。”

陈念山如实答道,意外的是,妇人听见丈夫病逝的消息,表情并没有太多波动。

就在母子相认时,一道呵斥声响起。

“神不欢迎抛弃者,他再回来,是对神灵的亵渎,上次他们背弃了神灵,这次一定要拿他们祭天。”

我有些意外,从踏进村里的那一刻,就能感觉出来,这里的人不欢迎我们,哪怕现在有陈念山的身份在。听到这话,妇人的手一顿,但没多久,她转身把那中年男子拉到一旁,不知说了什么。

最后男子哼了一声,甩手走了。不久后,随着众人散去,我们跟着妇人去了她家,或者,索朗桑布的家。

角落里,枯瘦老者盯着陈念山离去的背影,抬头看了眼天空上的鹫鹰,也离开了。

3、

房间很简陋,妇人家一共6口人,其中两个丈夫看上去比她苍老很多,和三个孩子,出声呵斥的,正是最大的儿子,叫多吉次旦,年纪比陈念山小3岁。虽然知道藏族是实行一妻多夫制,但是从小接受一夫一妻教育的我来说,这场面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不过我没什么表示,而是掏出纸笔,记录下所看到的一切。

在当年陈念山的父亲出走后不久,母亲也再次和两个男人结成了夫妻。时隔这么多年,陈念山知道,父亲心里念着的那个人,和外界执一手而终老的糟糠之妻是不同的两个概念。他本想带着自己的母亲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可是交流下来,发现难度是极大,根本没有可能性。

村里对当年父亲逃跑一事仍耿耿于怀,陈念山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宗教信仰我能理解,也很尊重,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会将人命看得如此不堪,会有这样无知的想法?

若是当年索朗桑布不选择走出山区,也许当时就会因为无法医治而病故,陈念山也活不到今天。多吉次旦情绪依旧不稳,依旧在胡言乱语。

依稀可以听见。

“索朗欧布抛弃了神灵,他抛弃了我的母亲,让母亲永远活在嘲笑中,让我永远也抬不起头,索朗桑布已经得到了报应,他被神送进了地狱,很快,神会把你也送走……”

我心里一紧,那种在山头时的不安再次窜上心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陈念山,不知为何,像是在看他最后一面一般。

4、

多吉次旦进山采了些野味,也许是近几天的劳累,我吃着这农家粗粮格外的香,陈念山却无太多的胃口。陈念山很想和母亲多聊聊,不管出于说明原因,他的教育告诉他,父亲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一定程度上是抛弃了这个女人。虽然多吉次旦对陈念山的憎恨写在脸上,毕竟和母亲的血缘关系是真实的,陈念山依旧心平气和地聊着。

我没有过多参与她们的谈话,不过从语言中可以听出来,谈话对双方来说,都没有太多意义。毕竟文化、习俗差异太大。

我起身出门,本是对这座寨子有着浓厚的兴趣,趁这时间,能够好好感受一下。天色渐渐变黑,寨子的最西边,一座高台建筑吸引了我的注意,很简陋,下方几根粗木头支撑着上面的圆台。细看时,一道人影站在台上,他看到了我,四目相对,我瞳孔一缩,这枯瘦如柴的身影,正是白天在旱烟地里看见的那个怪异老人!

他一会看我,一会又焦急地看着天空那几只盘旋的鹫鹰,面目逐渐狰狞。我看着他的时候,总感觉很不自在,他就像一盏油即将燃尽的煤灯,周身都散发着死气。

我回来时夜色已经很浓了,由于没有多余的房间,我和陈念山被安排在堆放杂物的房间休息,屋子很小,又没有电,微弱的烛光照着陈念山,他已经躺在那里,很安静。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我想应该很惆怅,想象中的故乡,想象中的母亲,与现实差距太大,我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陈念山睡在我对面,中间隔着一堆柴薪。

山里的蚊子很多,我默默点了驱蚊香。正当我想要睡时,陈念山突然开口了。

“她说,明天会送我走,我已经不属于这里…...”

“你想走吗?”

我回答道。

“不想,日记里还提到了一个人,我明天要去找他......”

我从来没有读过那本日记,所有内容,都是陈念山告诉我的。

“那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一起去。”

半天没有反应,直到听到他鼾声微微响起。

5、

一阵诡异的风,穿过木门的缝隙吹到我的脸上,感受到一阵凉意,我转身去关门。外面依旧漆黑无比,屋子里点着的烛光被熄灭。

一阵风再吹进来,我清醒了不少。走到门口,透过木门的缝隙,那副枯瘦如柴的身体,套着头部的长袍,就站在门外,一双眼睛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他看了一眼熟睡的陈念山,又转身离去。我站在门口,直看到他瘦小的身躯走远。

这老人处处透露着怪异。

我转身关好门,将门栓别好,回到我的位置躺下。感觉头有些晕,胃里有些反酸,可能是这几天的劳累,受了风寒,我也便不再多想,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门口一阵狗吠将我吵醒,我以为天亮了,慢慢睁开眼睛,周围还是一片漆黑,烛光早被风从木墙缝隙里吹灭。

我将烛台点燃,想要看看情况,这狗叫得很不寻常。烛光点燃的瞬间,看见陈念山…...

我大脑轰的一声......急忙向陈念山跑去。

“念山,起来,念山…...”

入目处,陈念山倒在血泊中,怀里死死拽着父亲的那本日记,鲜血将一旁的柴薪染红,早已没了生气。

睡前还好好的年轻力壮,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我虽然无法接受,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尽快找出真凶才是首要。看了一眼门栓,完好无损地挂在门框上,也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环顾四周,同样,这种简陋的木屋也没有窗户,茅草覆盖的房顶,不可能会有天窗。

这时,我又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陈念安和我同处一个房间,他死了,我却毫发无伤,那么我就会成为凶手的替罪羊!!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借着微弱的烛光,我仔细检查着现场,希望能有发现。陈念山的全身被刀划破了九道伤口,但致命伤是刺破心脏的那道极深又相对较小的刺口,血染红了他大部分衣物,在衣角的位置,几处不规则的血迹,显然是凶手用来擦拭凶器的,而就在衣角卷起的位置,发现一块木屑,旁边的柴薪上,也染了部分鲜血。

通过肢体僵硬程度和地上血液的凝固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2小时左右,没有外人进入过,就算有,我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哪怕是自杀,剧烈地疼痛呻吟,我也不该没有反应才对。

6、

狭小的屋子内,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外面的狗吠越来越大,狗属犬类,驯服之前对血腥味有着原始的欲望。我也越来越烦躁,就在这时,屋外多吉次旦的声音响起,将屋子外的狗赶走后,就来到门口,重重地敲着门。

“大晚上不睡觉在干嘛,惹得狗叫吵到我了,开门!”

我知道没有办法了,磨蹭着要去开门,将手搭在门栓的瞬间,我顿了一下,稍作思考又转身去把陈念山手里的日记藏好。打开门栓,多吉次旦站在门外,一掌将我推开,目光扫过躺在血泊中的陈念山,回过头来时,居然在冷笑,指着我说:

“你杀了他?虽然他是罪人,但轮不到你来审判,在神灵庇佑的察卡村杀人,这是神最忌讳的,你也逃不掉…...”

说完他将我推进屋子,妇人询问的声音就从屋外传来。门再被打开,妇人冲进来,几步跑到陈念山旁边,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孩子,许是起得急,单薄的衣物映出她寂寥的背影,在摇晃的煤油灯下,很是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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