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芒种
文丨赵自力
今天芒种,我想写写父亲,写写父亲的芒种。
01
老家在鄂东北,属于丘陵地貌,农作物以水稻和小麦为主,附带种些油菜和花生。由于土地贫瘠,加上山区的局限性,父辈世世代代在贫瘠的土地上耕作,却只能勉强度日,维持生计。
父亲小学五年级就辍学在家,跟着奶奶侍弄着庄稼,挣些工分养活弟妹。由于父亲聪明,遇事肯钻,爱动脑筋,所以农活做得非常地道,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
在大集体时,父亲就是生产队队长,每天分工派工下去,然后以身作则参加各种劳动。从深耕到细作,从耙田到收割,从灌溉到立沟,样样精通。
父亲常说,种庄稼活儿没什么诀窍,人勤地不懒是古训。其实,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份耕耘,就有一份收获。种庄稼如此,世上的事莫不如此。
印象里,父亲就是一个勤字当头。天不亮,水缸就被他挑满了;我们刚起床,他就牵着牛儿回家了,他是放下水桶就去放牛;地里的草被锄得干干净净,越是太阳大,父亲越是干得欢,他说太阳底下好锄草,一锄头下去草全晒死了;还有菜园里,只要有空,父亲就去侍弄那几块菜地,小心地扯草、捉虫,父亲种菜就像母亲养花一样。
正是父亲的勤劳,养活了一大家人,我们也受父亲的感染,从小就变得格外勤快。俗话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真是有道理。什么样的父母,就会有什么样的孩子。
父亲一年四季都在忙。春季忙播种,花生要一颗颗地选出来,色泽明亮,红活圆润,不能要破皮的;夏天耕耘,犁地翻田,施肥浇水,间苗移栽,打药整枝,做不完的事;秋季是收获季节,一年的收成都要在短短的时日里完成,遇到绵绵秋雨还真把人愁死了;冬季也没闲着的,给牛喂枯草,选种晒种储存种子,这些一样都马虎不得,关系到来年的生计。
父亲这么忙,最忙的莫过于芒种了。
02
我在农村长大,从小就跟着父母劳动,农忙时节莫过于芒种。五月的风,带着夏的热情,尽情地吹拂着,把麦田染成了好看的金黄色。布谷鸟从农人们头顶飞过,不停地叫着“阿公阿婆,割麦插禾”。这时,芒种就到了,一个一边收割一边播种的时令来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这里的五月,指的是农历五月份。每到这个季节,要抢着割麦割油菜,然后又抢着插秧,因此父辈们又把这个时期称为“双抢”。“芒种火烧天,夏至雨涟涟”。芒种前后,气温陡升,晴朗的日子里,农人们纷纷下到田地里,挥舞着镰刀,大片的麦株应声倒下,排成了一字形。晒干的油菜秆,被抱在大块油布上,人们踩上几脚,用力揉揉,油布上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黑黑的油菜籽。我们叫“揉菜籽”,活儿不重,常常看见人们热得通红的脸上带着笑。
把油菜籽挑回家,来不及去歇歇,又要忙着去打麦子了。夜晚的打麦场灯光如昼,机器轰鸣。麦秸打碎后,柔软喧腾,空气中涌动着好闻的淡淡青草气息。场里是不让小孩进的,于是场边的麦垛就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翻跟头、捉迷藏,跳啊笑啊,玩到夜深还不肯回去。来寻孩子的家长,往往是在麦草垛里扯出自己孩子的,同时也扯出了一串串笑声。孩子的嬉闹声和机器的轰鸣声,在乡下的夜空久久回荡。那些油菜秸秆和麦秸秆,父母总是舍不得丢,晒干后就捆回家当柴烧。
“芒种芒种,忙种忙种。”时令不饶人,麦子割完,必须抓紧时间抢种。“春争日,夏争时,小满赶天,芒种赶刻。”芒种突出的就是“忙”字,这是农家一年中时间最忙的时候。“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田野里一片繁忙,有用机器耕田的,有老农吆喝着牛的,还有一大群人弯着腰插秧的,把田野映衬得格外生动。田野里青青的秧苗,家里有金黄的小麦,还有黑黑的油菜籽,这个季节到处散发着丰收的气味。
芒种,尽管忙碌,却无比快乐,那是一种踏实的感觉。父辈们几十年如一日地固守着自己亲切的土地与家园,他们在散发着麦香的芒种里,忙且快乐着。
03
2016年4月,父亲务农时不小心摔伤了脚踝,造成骨折,在家休息了几个月后,由于不能做重活,农活就耽误了。
那年的芒种,父亲躺在木椅上,靠听收音机将一天天熬过。只有母亲忙进忙出,请人耕田,请人撒谷子,请人打药。
之后,父亲就干不了下大力的重活了,加上年纪大了,就做些轻便点的活儿。让他闲下来,是不可能的,毕竟做了一辈子的庄稼活。
屋后的山地,父亲收拾了一下,种了点花生,还附带着点些西瓜。房前母亲种了花,屋后的一块生地,就被父亲“占领”了,一地的玉米蓬蓬勃勃地生长着,四周嵌了地豇豆,还点种了几棵向日葵。原本种菜的地,被庄稼占领了,从春到冬,都没闲着,各类庄稼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比热闹。它们肆意地生长,尽情地挂果,热闹着父亲的芒种,也寄托了父亲的希望。
父亲种了一辈子的庄稼,我们做儿女的,也是其中的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