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一半很复杂、一半很简单

2021-03-03  本文已影响0人  不慌不忙岁月长

【年重九笑周南桃道:“你明明心里早就知道自己网购的是什么东西,怎么每次拆快递包裹的时候仍还是那么兴奋,仿佛很期待一样?”周南桃对年重九道:“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你将来要娶的是谁,还天天看着,你就能保证你将来在掀红盖头的时候不会两眼放光?”】

有些心情虽然已是一种多余,但却让人戒除不了,比如说期待。

而既然期待戒除不了,人们干脆又费尽心思发明出一种叫做仪式感的东西来迁就它,这叫作讲究。

如果说天气变化也需要仪式感,冬天就没有秋天那么多讲究。因为经过反反复复的几场透雨以后,天气才慢慢挣扎着凉下来入秋,而没多久一股寒流入境,天地之间便转入了冬季。

仇大同说:“你看冬天,它有勇气比秋天干脆、比夏天简单、比春天纯粹,它有力量带天地一起回归最原始的本真。对了,你和周南桃的事怎么样了?不趁过年回老家的时候把婚事办了?”

年重九简单地点了几个菜,然后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一边往手上呵着热气,一边对仇大同道:“天气一下子变得这么冷,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今年我是要带家人回老家过年,周南桃也有计划在年前过去一趟,也算是认门儿。”

仇大同道:“认门儿?认什么门儿?你们俩这是要计划一起回老家生活吗?”

年重九白了仇大同一眼不说话。仇大同讪讪地道:“好吧,就当我瞎说乱猜。但你们俩还不趁年假期间把婚事办了,岂不是又要拖到明年另找时间了?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比我和花姐那时候还古董——托媒人、谈恋爱、见家长、认门儿……非要这么按部就班的?抓紧点节奏吧,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儿,别搞太复杂了,旷日持久的恋爱更难修成正果。”

年重九暗自后悔以前让仇大同认识了孙慕卿,而且近期也跟仇大同聊了太多关于孙慕卿的事,以至于平白生出一些多余的啰嗦。年重九道:“看你说的!好像是要我回家过年顺便结个婚一样,你东拉西扯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等着喝喜酒,我不会把个人的大事搞复杂的。”

仇大同欲言又止,换上一幅笑脸,道:“你的喜酒难道还会少了我?你说我也是的!整天胡思乱想地瞎操个什么心?我不是说你犹犹豫豫地挑挑拣拣,也不是要你随随便便地将就将就,而是要你抓紧时间,我就怕你拖来拖去的生出变故。你倒也真是能耐得住性子,单身这么久难道你就不馋?”

年重九忍住笑,把仇大同面前那盘爆炒腰花拿到一边,道:“少吃点猪腰子罢!满嘴的臊气!”

仇大同笑着又把那盘爆炒腰花端回到自己面前,道:“你别嫌我唠叨,今年一眨眼就要过完了,时间总是转瞬即逝,但回顾一下就像那碗面疙瘩汤,熬的时候是一团浆糊咕嘟咕嘟地沸沸扬扬,熬完以后仍会是一团浆糊再慢慢冷却下来——干闹腾了。我们公司很快就会放年假了,今年大约也就这样了。”

年重九笑道:“如果对生活有过多期待,那这日复一日的寻常日子还怎么能过得过下去?生活的常态就是如此,它本就不应该是大酒店里的大鱼大肉和珍馐美味,红烧油炸地轰轰烈烈又精彩纷呈。那些猛料还不如这个小菜馆里这碗用葱姜慢慢熬制的萝卜丝面疙瘩汤实在,又暖身子又充饥。叱咤风云的英雄也得过家常日子,日常本就是一些平淡杂乱的简单和复杂。”

仇大同道:“人家都是豪言壮语地灌鸡汤,你就朴实无华地灌面疙瘩汤,我怎么从你的话里听出了一点消极的味道?今年并不算是你最艰难的一年,但确实是你变化最大的一年。听说你前段时间拒绝了伍主任的举荐,再听你谈到对假期的一些安排,我越想越觉得你该不会是在工作和生活上另有打算吧?你可别瞒着我!”

年重九笑道:“破事经历得多了,人也就没那么痴了;破事经历得多了,人也就更懂得珍惜了。我能有什么打算?我有时候巴不得简单一点、有时候却宁愿自己复杂一点,可能就是因为有时候戒掉了期望、有时候还是心怀期念,那是一份不忍割舍的美好。但是不论工作也好、生活也好,我越来越不想对别人有所期望、有所求取,这样或可互相保持最纯粹的关系。”

没有期望,才会没有失望,过多的索取和乞求都不是得到,生活中有这样那样的因素能让人从简单变得复杂,但很少人有力量能从复杂变回简单。

仇大同道:“我不懂什么简单和复杂,但像你这样跳出人之常情便显得奇哉怪也。我也明白,有些人绞尽了心机,也只不过是在权力的金字塔中、在互相的哄骗与麻痹中找寻那点梦想和现实的交集、渴望和满足的平衡;有些人费劲了周折,一厢情愿地要做定海神针、中流砥柱,到最后却成了搅屎的棍子。这些年、这些人、这些事都清清楚楚、历历在目,但是无论工作也好、生活也好,复杂也好、简单也好,若最终摆不平自己、搞不定自己,那就不好了。”

年重九笑道:“不是我任性,而是我一直觉得,那些复杂到耗尽人心力的事情,归根结底到本质上可能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错误。对于这些事,如果非要经历复杂的求证以后才能发现它们的荒唐,为何不在当初便纯粹一点选择简单的拒绝?”

仇大同抿抿嘴道:“你这态度不知道是消极还是顿悟,想法不知道是深邃还是纯粹。你反正都已经拒绝了伍秋霞对你的举荐,只是她让我找机会劝劝你而已。暂且不管她是什么意思,至少她确实是非常看重你的。而且你现在很得宠,公司巴不得要把年底评选的各种先进和奖励一股脑儿全给到你这个部门。”

年重九笑道:“就像小时候一样,多拿点奖状好过年嘛。”

正如仇大同所说,在年底召开的各种各样的总结会上,公司设置的优秀、先进等种种团队奖、个人奖,年重九的销售部算是一个都没漏,获得了大满贯。公司看上去像是有点专宠新家居事业部,于是便有人酸溜溜地嫉妒,有人憋着劲地不服气。涂明仁说,“所谓的荣誉奖励,要么是进步的阶梯,要么就是被边缘化的安慰。”

倒不是因为这句话,但年重九确实高兴不起来。各种总结会陆续开完以后是公司的年会——会议、晚宴、演出,一套流程下来,充斥着精心编制的讲话、精心排练的歌舞,一切都是按照旧例的套路,以及拼凑出来的热闹。

但那份热闹让年重九觉得疏远了很多,心中慢慢滋生出一种融不进去或者不想融进去的感觉。甚至在公司年会的晚宴上,大家热热闹闹地围着很少露面的董事长陆行远互相敬酒、一起欣赏歌舞,年重九却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宴会厅,嘴里叼着一根香烟,也不点燃,只是独自在大街的路灯下踱来踱去。

过完新一年的元旦后,伴随着公司各种各样会议的结束,大器集团在元月份的中下旬便开始了漫长的春节假期。放假以后年重九任事不管,先陪乐乐和周南桃到处去玩了几天,把一年下来空口许下的各种旅游、游乐场、美食、电影等等逐个补上,然后收拾好,带家人一起回到了北方的老家。

年重九的弟弟年重庆性格跟年重九不同,但兄弟俩自小感情培养得非常好。年重庆喜欢简单的生活,不喜欢繁华都市里那种把时间塞得满满的、但机械重复的生活节奏,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没有大的志向,过得舒服就好。

年重庆大学毕业以后就回家乡做了一名教师,平常日子里教教书,有时间就打理下爷爷留下的桃园,啥也不图,过着简单的生活。年重九回家度年假时也正值年重庆学校里放寒假,兄弟俩便一起在家享清闲。

老家就是老家,是灵魂休息的地方。屋檐下摆着的那一排排大白菜,地窖里埋着的萝卜,囤里的粉条,那种香味馋在灵魂深处;半空中尖啸的北风,屋内红红的炭火,窗外吱吱作响的老树枝,那种温暖的家的感觉埋在心底;跟家人打扫卫生、忙碌家务、准备年货、做豆腐、蒸包子、炖肉,那是一份孩童时悠远的年味。

临近春节时,周南桃、周南麟和万秋涛三人轮番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从江城出发来到了年重九的老家。恰这天北风凛冽,眼瞅着就要下雪,年重庆正在桃园里修剪着桃树枝,年重九带着周南桃、周南麟和万秋涛在桃园里到处闲逛。

到了傍晚时分,北风吹过来一大片乌云,如棉絮一般阴沉沉地笼罩在天地之间,过了没多久,就像北风开始撕扯着这团棉絮往下丢一般,天地之间飘飘扬扬地下起了大雪。

下雨天容易让人平静下来,下雪天容易让人兴奋起来。年重九老家在一片平原上,而桃园坐落在一个凸出的小丘陵上,登高望远,天地之间已是茫茫一片。

年重九道:“我们这个镇上,很多村都是家家户户种桃子,从这里远远地望去是一片接一片的桃树。如果你们春天来,桃花开时那就是十里红妆,堪称春风浩荡,而现在冬天下大雪,等一会我们再出来看雪,那就将会是银装素裹、天地一体。”

万秋涛笑着说:“四季是个粉刷匠……”

年重九憋不住,噗嗤一笑赶紧打断他,然后四个人一起回到了桃园的小屋里。年重庆已经把炉火生好,几个人就围在一起,边烤火边煮水泡茶。

年重九与年重庆商量着带周南桃、周南麟和万秋涛三人一起到镇上去尝尝家乡的地方特色美食。万秋涛却道:“此时此刻,我心里反反复复地只有一句话——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其实晚饭我们吃什么都无所谓,但是我觉得咱们几个就在桃园的这个小屋子里,在炉子上放个火锅,热一壶酒正应景,如果换个地方,少了这扇漏风的窗户,少了屋顶呼啸的风雪,也便少了几分味道。”

年重九笑笑看着年重庆,年重庆道:“家里有现成的萝卜,还有一扇羊排,还有卤好的牛肉、我再撕一只酱香风干鸡,酒更是有,我们本地酿酒厂的特曲。干脆我都给你们弄过来,在这里煮汤炖羊排给大家驱寒。”

万秋涛兴奋地拍手,周南麟也来了兴致,连声道好。年重庆便和周南桃回了一趟家里,把锅碗瓢盆和各种食材一起搬弄了过来,不一会儿工夫就收拾好在炉子上炖起了羊排。

万秋涛道:“真的是种上十几亩桃园,再放上三年羊,给个县长也不当。我听仇大同说伍秋霞想举荐你做集团总裁,而你拒绝了,不知真假。”

年重九看看周南桃,周南桃道:“你有你的志向和道理,不需要向我解释,我永远支持你的选择。”

年重九点点头,看着周南桃开玩笑道:“我是拒绝了,我准备回家种桃园放羊。”

周南麟笑着对万秋涛道:“你不知道他,这应该是他今年的第二次拒绝工作上的机遇了吧?上次他拒绝了李成方。”

万秋涛笑着对年重九道:“真是有你的!其实李成方是个有格局和抱负的人。”

周南麟道:“是的,李成方曾经常对我说起,现在很多民营企业家在用人方面都面临着两大困境,第一叫作无大将可用,第二叫作职场腐败。他这两年一直在招揽人才,他已经把金默招揽过去了,他还说你想过去随时都可以。”

年重九摇摇头,周南麟道:“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是一个媒体人,也是一个局外人,消息渠道的来源不一样,对你们公司在某些方面的了解可能比你们还要清晰。也可能你们公司有很多事情是你们身处在那个环境中看不清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就叫作灯下黑吧……”

周南麟道:“家具行业都说你们公司乱,其实这只是表象,你们集团的董事长陆行远本也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要不他也不可能建立起那么大一个集团公司。但是他的经营重心已经偏移到房地产开发这个版块上了,而且与房地产行业的头部企业之一——上层集团——在开展一些战略层面的合作。而上层集团也有意染指家居行业,作为他们整个产业链整合的一部分,秦山河和吴行之其实就是上层集团调任安插到你们公司的职业高管。”

年重九突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一直以来内心里的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果然最复杂的表象遮掩着最简单的基础逻辑。但好像这一切对年重九而言都已经释然了、也不再重要了,因为年重九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翻越过这些。

年重九道:“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但是说实话,在经历过了很多事以后,我们都已变得太过于复杂,现在只想回归简单。我不管这个公司背后有什么事情,有什么样的发展逻辑,我觉得它都已不符合我内心所寻求的道,我也便不想再把自己绑在那个前进的车轮上,我会离开那里。”

年重九道:“有人会认为我是出局,有人会觉得我是出走,但别人怎么看我都不在乎——如果是出走,我必然会寻找到内心那份简单而纯粹的力量;如果是出局,那我的能量也必将会在出局的那一刻开始释放。”

周南麟点点头道:“我就知道此事说与你知也是多余,其实我在第一眼见到你时,便对你有种莫名其妙的相信。”

种桃园,放羊……老家虽好,但老家就是老家,是让灵魂休息再出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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