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寸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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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九十多岁了，她最爱唠叨从前的时光，越老回忆越清晰，岁月在她没有牙的嘴里慢慢地咀嚼，一点一点碎成小小的片段，在她难懂的乡音里我们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关于她随身珍藏数十年的旗袍。

那是一件锈红色的老式土布旗袍，长袖斜襟立领，胸前绣着同色微浅的月季花，针脚细密，微红的月季花带着惺忪的迷眼好似刚刚开放。最奇的还是精巧的盘扣，那是不常见的蝴蝶扣，一眼望去，黑色的蝴蝶从尘嚣中飞来落在旗袍的衣襟上、领口上、腋下、腰间还有下摆的开叉处，扣袢整齐，一件及膝的旗袍便一览无余了。

这件袍子是姥姥结婚后，姥爷亲手做的。

姥爷是个裁缝，个子不高，驼背，不擅言辞，这样的情况在当时的环境下无法养活自己，只能选择手艺傍身，好在他的手艺活不错，十里八乡也算小有名气。姥姥当年长相出众，找个好婆家那是不费吹灰之力，可她就相中了姥爷，家里人百般阻挠，最后她以死相逼才如愿嫁给了姥爷。婚后的两个很少吵架，看姥姥一个眼神，姥爷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姥爷做衣服时，姥姥也清楚明了每一个布骤，及时地打着下手，闲时她绣锈鞋垫，纳几双鞋底，经济虽不宽泛，但也能温饱过活。

姥姥怀孕时，白天帮着姥爷打下手，晚上纺纱织布，她做好了打算，要织一匹布，为即将到来的孩子做一身衣服。姥姥每次说到这里，沧桑的脸上顿时有了颜色，心中有期望，苦点累点都会幸福值得吧！

姥姥的头胎生的并不顺利，经过两天的疼痛，孩子终于呱呱坠地，是个女婴，母女平安。姥爷刚刚松了口气，稳婆一声急呼，打破了得子的喜悦。原来孩子在脱离母体后体温下降，心跳微弱，经过一番折腾，孩子还是不幸夭折了。

此时的姥姥已经身心俱疲，心口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没过几天，她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停地织布……这匹布织完了，她也病倒了。

她重新来到姥爷的裁缝间时，姥爷正在给一件锈红色的旗袍缝盘扣，蝴蝶状的盘扣在他灵巧的手中上下翻飞，那件旗袍的布料正是她没日没夜织完的。旗袍完工时，姥爷很郑重地把它捧到姥姥身边，深深地说：“穿在身上，就好像孩子伴在身边。”姥姥眼睛一热，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

穿上旗袍，看着镜中的自己，苗条挺拔，一袭古典的气韵里闪着母爱的光辉，“取个名字，就叫花吧！”说完，姥姥便拿出针线，一气呵成绣上了一朵月季花，花朵刚刚开放，吐着几丝淡黄的花蕊。

从此，清闲的日子里，姥姥都会身着旗袍，整个人便安详宁静。她的气韵惊艳了周围的邻居友人，引得女人们争相效仿，人人都做一身旗袍，可这背后的故事只能藏在摇曳的风姿里了！

此后，姥姥又孕育了三个子女，每个孩子都有一件锈红色的衣服，那是姥姥织的布由姥爷亲手缝制而成。

日子越来越忙碌，姥姥的那件旗袍因为诸多不便被她收了起来，只有在家庭聚会时才拿出来穿，但是她却越来越喜欢中式的衣服。   

翻看她的衣服，很多都有立领对襟扣袢的特征，每次给她买新衣，必先看看款式，如果是翻领纽扣式的，她便断然拒绝；中式的立领扣袢式，她会欣然接受。询问原因，总是那句老话：习惯了！

她也喜欢看晚辈们穿旗袍。

有一年她的生日宴上，外孙女穿了一件粉色缎面斜襟旗袍，她摸着布料不停地说好看，看见灵巧盘扣，又是不停地盛赞：“如今的料子真是好，这盘扣也精巧，当年你姥爷给我缝那件旗袍的盘扣时，为了让扣子定型，手都被针给扎烂了。”我们当即决定要给她买一件新款的旗袍，她连忙摆手：“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的旗袍里有你们买不到的东西！”而此时，姥爷已离世二十年有余了。

收拾姥姥的衣物时，那件旗袍还是平平整整地包在包裹里，放在衣柜的最顶层，它静静地躺在深深的光阴里，见证着每一段缘分，每一个故事，每一颗柔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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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年度写作营第88篇 1481字    累计140089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