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钝刀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反应总比别人慢一拍。别人读一遍就可以理解的句子，他至少得读上五遍。

        但是，他并不因此而自卑。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笨鸟也可以先飞。

        于是，同学们嬉戏、玩手机或平板的时候，家境不太好的他就奋笔直书，或者大声朗读。

        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他虽然不能挤进优秀学生的队伍中，但是也没有排到差生的行列去。

        二十多年的时光，一直都和他的相貌一样，平平无奇。

        终于，他顺利地大学毕业，进了一家餐饮公司当了个小职员。

        本来他是挺满意自己的现状了。然而，经过几次的同学聚会后，他开始焦躁不安。

        他看着那些学霸一个个地成了职场精英，羡慕不已；看到那些吊车尾的学渣却也活得一个比一个精彩，一个比一个滋润，心有不甘。

        他不淡定了，越发积极地工作，想快点做出一番成绩。

        然而，工作中频频出错，生活中事事不顺。最后，他被解雇了。

        悲伤的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小长假，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出路。

        家，便成了他疗伤的港湾。

        他不打招呼就回到了家。这着实让父亲吃了一惊。

        知道事情原委后，父亲坐在小板凳上抽了一袋旱烟，不置一词。

        第二天一早，父亲递给他一把锋利的柴刀，自己则带了把刀口已经多了几个豁的钝刀便出门了。

        他尾随父亲，走了一路羊肠小道，爬上了家附近的小山。

        山上有一片竹林。竹子翠绿挺拔。

        父亲给他的任务是午饭前砍下二十根竹子。不由分说，父亲就走到一侧，抡起那把钝刀一下一下地砍着。

        他从小到大都只顾着读书，虽然生在农家，对于农事却不太了解。

        他看看手里的刀，崭新无锈，刀面闪着亮光，刀刃更是光滑细致。

        这样的刀肯定锋利无比，砍竹子应该不需要费什么劲，就能又快又齐整。

        如此一想，他便自信满满地挥起了刀。

        一下，两下，三下……他不停歇地砍了十来下，却一根竹子都未能砍倒，甚至好几次刀刃碰到竹子时都被竹子弹了回来，还不能伤竹子一分。

        此时父亲已经砍倒了三根竹子。虽然竹子的断口并不齐整，看起来却是三五下就被砍断了的。

        他诧异不已，但摸不着头绪，只好暗暗使力，越发猛地抡起刀砍竹子。

        渐渐升高的太阳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时间，汗水湿透了红色背心，肚子“咕咕咕”地抱怨着饥肠辘辘。

        他看看身后躺着的八根竹子，又看看掌心的两个被右手指尖安抚着的泡泡，心里更加烦躁了。

        一时之间，事业上的失意与此时的挫败感交织，他感到很无力，不免喃喃悲叹:“怎么就那么难？”

        “泡泡不刺破它虽然不会痛，却难好；刺破了它，虽然会痛，但是让积水流干，就很快能好。”

        不知何时，父亲已经来到了他的边上，手里拿着一袋旱烟，悠悠然地抽着，腰间别着那把功成身退的钝刀。

        他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摆得整整齐齐的一堆竹子，那是这把钝刀刚刚完成的战绩，数量足有自己身旁那八根的几倍。

        他不解地问父亲:“您的刀不如我手中的这把锋利，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砍下这么多竹子，断口还没我砍的这些那么糟糕呢？”

        父亲已经抽好了烟，把烟袋在腰间别好，又重新取下那把钝刀走向最近的一根竹子。

        “看好了！”

        说着，父亲就用钝刀一下一下地砍着竹子，很快，又一根竹子倒下了。

        他挠挠头，还是没抓住要领。

        父亲解释说:“你握刀柄的手法不对，太用力反而伤手。砍竹子的时候，你只是平平地砍过去，而不是斜着刀面向下砍，用力的方向不对，便会事倍功半。砍了八根竹子，你都没找到原因，那是因为，你只一昧地蛮干。”

        “原来是这样。”他若有所悟。

        只听父亲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别小看了我的这把钝刀啊。用得当，那也是一把利器。儿子呀，你也可以成为一把利器呀。”

        这时，他才领悟到，原来父亲是在开导他，而他，就像父亲手中的那把钝刀啊！

        他再一次看看掌心的泡泡，下意识地就用指甲把泡泡戳破了，积水就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