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生育
杨树在柏油路旁边整整齐齐的排成两排，枝繁叶茂的杨树高耸于云，大有向云朵握手的意思。此天气的炎热让杨树都失去了跳舞的乐趣。距离杨树五米远的田地里，整整齐齐的种满了烟叶，郁郁葱葱的烟叶淹没了正在辛勤劳动的烟农，此时正是烟叶成熟的季节，地头的架子车，正在等待主人把他们填满，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从学校回来的亮子，感到非常的亲切。
“亮子，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把亮子吓了一跳，亮子四处看了看，只看到了烟叶，没有看到人。
“是啊。”亮子对着烟叶地回应着。
“你这是放暑假了吗？”这次伴随着声音还听到脚步声，话音刚落就看到从烟叶地里走出一位四十岁左右，头戴带毛巾，上身穿碎花短袖，下身穿了一条的确良的中裤的妇女。
“三大娘是你啊，今天该打烟叶了吗？”亮子看到来人，一咧嘴笑着说。
“是啊，今天第一炕，这个天真热，你妈跟你爸也在地里打烟叶嘞。”说着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又伸手把头上的毛巾拿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是啊，我正准备过去呢，疯子没回来吗？”疯子是亮子的堂哥，不爱读书的疯子，初中没有读完就出去打工了，长相帅气的疯子在十八岁那年带回来了一位女朋友，把三大娘给乐的逢人就说，疯子有本事，给她带回来了一个儿媳妇，并且还不要彩礼和房子。着实把村里的人给眼红了一阵子，要知道在亮子的家乡，娶媳妇的成本那会要了老人的棺材本的。
“没回，说是请假要扣工资，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的，钱都扣没了，等着喝西北风啊。疯子如果像你那么爱学习就好了，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哎，疯子没福气啊。”三大娘说着说着就开始唠叨起来了。
亮子看到三大娘准备唠叨了，忙说：“疯子哥现在也可以啊，听说都混到小组长了。”
“那还不是………”三大娘刚说几句话，就听到警车的的声音，眉头一皱看相柏油路上声音的方向说，“又有啥事了？”
亮子也听到警车的声音，看着柏油路的方向，刚想张口说话，就看到村长向这边跑来。跑到三大娘的身边，深情慌张的说：“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聊天，你儿媳妇呢，躲起来了吗？”听到村长的指责的话，准备发怒的三大娘，在听到村长后面的话的时候，也变的慌张起来了，一拍大腿说：“哎呀，我忘记嘱咐她了。”说着就往家里跑。
村长看到站在旁边的亮子，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的说：“亮子，你在这里太好了，快点回村，看看谁家有人，就通知他们，说抓计划生育的来了，家里有孕妇的就赶紧躲一躲。”亮子听了，边跑边答应着好。
亮子在穿过柏油路的时候，看到警察已经站在了村口了，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亮子听到他们说：“你们一个在这里这个路口守着，一个去另外一个路口，要保证每个路口都有人，不要放过一个孕妇出村。”亮子不敢停留，就马上往村里跑去。
此时，一块黑色的云彩遮住了太阳，狂风呼啸而来，柏油路旁的那两排杨树，正在随风飘舞，好像要从乌云的怀抱挣脱。田里的烟叶，也在随风摆动，就像在给杨树助威。
亮子来到了第一家，用力的拍着门，等了几分钟，还没有见人过来看门，亮子就急急忙忙的往下一家跑去。
亮子来到二伯家，二伯家的大门没有关，亮子就直接跑进去，看到大伯正坐在自家门前的睡椅上，边扇蒲扇边听着怀里的收音机里的戏曲，并闭着眼睛跟着唱呢。亮子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大伯的面前，推了下大伯说：“大伯，快，抓计划生育的来了。”
被推了下的大伯睁开眼睛看到是亮子非常高兴，但听到亮子的话，一脸忧虑的说：“亮子，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去从东头开始，我从这头，我们分头行动。”
亮子在踏出大伯大门的那一瞬间，雨也跟着下来了，亮子抬头看了看柏油路上的杨树，还在努力的舞动着树枝，亮子转身投入雨中，亮子努力的奔跑，把一栋栋的房子甩在身后。来到村东头之后，浑身湿透的亮子马上敲响了小叔家的那扇破败的大门，此时的亮子无暇顾及门能不能经不起他的拍打。拍了两下之后，门果然经不起亮子的拍打直接倒地了，亮子跨过倒在地上的门，来到小叔家里，三间土坯房，因为二胎超生，没有钱交罚款，大厅里的四方桌和黑白电视等家具都被计划生育的人搬走了，西间之前用来和大厅分开的帘子，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三四袋小麦在西间码放着，看到这里，亮子摇了摇头，刚刚收成不久的麦子交了公粮就剩下了这些，距离明年收小麦还有十个月呢，这一年又艰苦的一年，不穿的衣服都丢到了麦子上面。东间的帘子还在，亮子在外面没有看到人，就来到东间，东间除了一张床，和几床被子随意的放在床上，小婶嫁过来时的嫁妆已经被抓计划生育的人搬走了。
亮子看到家徒四壁的小叔躺在床上睡觉，两个女儿在床下玩泥巴，亮子忍住怒气，一巴掌打在了小叔光着的膀子上面。熟睡的小叔一下子惊醒了，刚好一滴雨水滴到了小叔的嘴里，小叔摸了摸嘴巴说：“干什么，找事是吧？”小叔以为是小婶打他，就火冒三丈的说。
“小叔，计划生育的人来了。”亮子无奈的跟小叔说，小叔这才看清来人，挠着头，咂巴着嘴说：“你小婶呢。”亮子看到小叔的德行，抱起小堂妹说："不知道，计划生育的人来了，等下小婶被抓到了的话，你哭都来不及了。”这时，小叔说：“来就来吧，反正我这里啥也没有了，烂命一条。”亮子看到和小叔说不通，就放下小妹走了，走到门口的亮子说：“我现在通知到你了，我这边还要通知其他人，先走了啊。”
等到亮子和大伯碰面的时候，暴雨骤然停了，但是还是黑云翻墨。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大伯，亮子心疼的说：“大伯，赶快坐下来休息下。”歇息片刻的大伯说：“你小叔家，你去了吗？”亮子猜到大伯会问小叔：“去了，小叔在睡觉，他让我去找小婶，我没有空，就没有去。”大伯听了亮子的话，长叹一声说：“我过去看看。”说着把手中的伞递给亮子，亮子拒绝到：“我的衣服已经湿了，还是你拿着吧，看着天一时半会晴不了。”看着大伯远去的身影，亮子打心底埋怨小叔的不争气。
回到家，亮子看到坐在厅里哭哭啼啼的小婶，本来做着小婶旁边安慰的亮子妈，看到亮子回来了，把亮子扯到厨房小声说：“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弄的浑身湿透了。”亮子不在意的说：“刚去地里找你们的时候，遇到了村长，说抓计划生育的来了。要我去通知那些人躲起来。”妈妈看着长大的儿子眼圈红红的说；“疯子的媳妇被抓走了。”亮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妈妈说：“不可能啊，村长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三大娘，怎么可能嫂子会被抓走啊。”“你大娘忙着帮你小婶躲人呢，就没有通知到你嫂子。你看到你大伯了吗？”妈妈摸了下眼泪说。“你别担心，看好小婶，我现在去找大伯，爸爸呢？”亮子安慰到。“你爸去你三大娘家了，你找到你大伯通知他去你三大娘家。”“好的。”亮子应了妈妈，就走出厨房，跟小婶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
亮子来到小叔家门口，看到之前被亮子推到的门，被挪到了一边，大伯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亮子来到屋门口，看到小叔低着头坐在床头，大伯站在旁边喋喋不休的说着，看到亮子来了，大伯说：“亮子，怎么了？”亮子看着小叔说：“大伯，小婶没事，三大娘忙着帮小婶，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导致疯子嫂子被抓走了，我爸让我来找你。他们都在三大娘家等着你的。”大伯听了亮子的话，拉着亮子就走，看到小叔也要跟上来说：“你带上她俩，过来给你嫂子赔罪。”
三大娘家今年刚翻新的两层楼房，因为资金紧张，只装修了一楼，以前的老家具与新装修的房子格格不入，但是好在被嫂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并且整齐的摆放在一起。亮子和大伯他们来到三大娘家的时候，看到大娘抱着大孙子哭的死去活来的，一直念叨着：“我对不起我的儿子啊，对不起小米啊。”小米是疯子的媳妇，贵州人，十八岁那年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再离开了。在这里结婚生子，孝敬公婆，村里的人每每提起小米，就说三大娘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这辈子才能得到这么好的儿媳妇。
大伯看到痛苦的三大娘，一脚踹到了小叔的屁股上，并说：“给你三嫂子跪下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小叔扑通一声，跪在了三大娘的面前，说：“三嫂，我对不住你，要打要杀随便你，只要你能出气就行。”说完，也不敢抬头看三大娘，听到三大娘还在哭，就继续说：“别哭了，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大伯看到三大娘不理小叔，就打圆场说：“小弟，但凡你争点气，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弟妹，你也别哭了，我们还是商量下怎么把小米尽快的救回来，时间不等人，万一晚了，他们把小米带到医院怎么办。”听到大伯这么说，三大娘马上止住了哭泣，拉着大伯的手说：“大哥，你说怎么办？”又转头对跪在地上的小叔说：“小弟，你赶快起来吧，现在说啥都没有用，赶快把小米领回来才行哈。”
大伯从口袋里拿出烟，顺手丢给亮子爸和小叔每人一根，一根烟抽完，大伯对着亮子爸说：“四弟，等下呢，你跟我一块去镇上摸摸情况，回来我们在合计下。”爸爸点点头，说：“可以，要不要现打个电话给亮子妈的那个亲戚。”大伯考虑了一下说：“我们先去摸一下情况，再说。”又对亮子说：“你和小叔在家里等着，亮子看好小叔，别让他出什么幺蛾子。”说罢，没有等亮子回答，就沉着脸和亮子的爸爸向门口走去。
大伯走后不就，小叔抽了两根烟之后，也要往外面走，亮子看到就要去拦他，他一把推开亮子说：“我去村里打听一下，都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啊。”亮子听了，还是坚持说：“不行，大伯让你在家等着的。”小叔不耐烦的说：“你跟你大娘在家里呆着，我一会就回来。”亮子看着三大娘说：“大娘，你说呢？”三大娘抱着熟睡的孙子说：“他要出去，你能怎么办，都不嫌事多的。”小叔被她说的脸一红，就重新做下了。
等到小叔的两个女儿睡着之后，小叔把他们放到三大娘的床上，回到三大娘面前说：“三嫂，这都过去个把小时了，我去村头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啊。”三大娘没有说话，看到三大娘没有坑声，小叔就往门口走去。三大娘担心小叔出问题，就跟亮子说：“亮子，你去跟着他。”亮子为难的说：“那你这里呢？”三大娘叹口气说：“我这里没事，你去跟着他，可别在出事了。”“哦。”亮子应了一声，就跟上去了。
亮子跟着小叔来到村头，就看到爸爸和大伯在村头站着和村长在聊天，只听村长说：“听说这次闹出人命了，你们该拿钱拿钱，该找人找人，赶快把人给接回来，听说这次闹出人命了，正在派出所闹呢。都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都不当回事的。”大伯说：“刚才我们去看的时候，还没有事的，这是啥时候的事情啊。”村长看着大伯说：“你们蛮快的，就是刚才派出所那边的打电话过来的，有个月份大的宫外孕，被吓的流产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你们过去，他们怎么说？”大伯为难的说：“让交一万块，就可以领人了，我们这是要回来筹钱呢。”村长听到大伯说的话，想了想说到：“你们不是有人在派出所吗，找找人。”大伯笑了笑说：“已经打过电话了，让等消息。”村长说：“尽快，尽快。”
大伯看到小叔过来了，脸色瞬间就黑下来了，给村长说了句先走了，就离开了。回到三大娘家，大伯跟三大娘说：“不用担心，明天交了钱就可以回来了。”三大娘激动的说：“要交多少钱？哎，这不是要命吗?哪里还有钱啊，今年的烟叶还没有开始卖钱呢。”大伯忙说：“钱的事，你先不用操心，我跟老四都已经商量好了，我们现垫上，等过年老三和疯子回来了，再给。”面向小叔说：“你今后咋打算，这次没有抓住你，该来的早晚会来的。”小叔想了想说：“我想带着她出去避避，可是还有两个呢，没人看啊。”大伯恨铁不成钢的说：“只要你以后实干，这两个先放到家里，让你大嫂帮带一下。”小叔听后，高兴的说：“那可以啊，我每个月定时打生活费回来。”大伯想了想，说：“也行，免得你大嫂抱怨，你晚上联系人，看看去哪里打工，明天就出发过去。”小叔说：“可以。”大伯摆摆手说：“行了，你先回去吧，别忘了去你四哥家把你老婆接上。”小叔听了点点头就走了。
大伯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三大娘说：“今天就这样吧，晚一点我跟老四在过去一趟，争取把小米接回来。老三家的别担心了啊。亮子，你先回去吧。”亮子看到大伯让他先回去，就点点头说：“好的，那爸爸呢？”爸爸说：“我这边跟你大伯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回去把衣服换了，让你妈给你煮碗姜茶。”亮子听到爸爸说姜茶，才感觉到自己的头有点重，就说了句好的，站起来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亮子看到柏油路上的杨树又恢复了平静，村民们有的在村头的广场上整理烟叶，有的在往炕里面送烟叶。
亮子回到家，小婶婶已经不在他家了，妈妈告诉他，小婶被小叔接走了。洗了个澡，换身干衣服，妈妈的姜茶就煮好了，疲惫的亮子剂躺床上睡了。一觉睡到晚上九点钟，醒来的亮子感觉到非常的饿，就出来客厅，看到爸爸妈妈在客厅聊天，亮子说：“妈，我饿了。”亮子妈听到儿子喊饿，马上跑到厨房端来吃的，放到客厅的桌子上。亮子边吃边问：“爸爸，小米嫂子回来了吗？”爸爸抽着烟说：“回来了。赶快吃完睡觉吧。天不早了。”
至此，一场计生风波才算结束，那几年这种事情时长发生，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的。
